左三星從鐵架床上坐起來,讓警衛員小余去通知副參謀長王建平,讓王建平通知負責隧道口掘進的八連連長肖平和負責北口掘進的一連連長餘喜財和團總工程師薛文參會。配屬工兵連施工的機械連長杜海平也參加。會議地點在團隧道前指揮所,即:團長左三星辦公室兼臥室的隔壁平方里,時間九點。
小余提了一個高腰鐵壺,放在地上,壺口冒著熱氣。他又把黃色的洗臉盆端出去,裝了半盆水,再將洗得已經單薄的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五個紅色大字的白毛巾放進臉盆中,對左三星說:“首長,您先洗臉吧,被子我來疊。”左三星沒吱聲,他把被子疊成了四方塊兒後,幾大步衝出屋。室外黑黝黝的,天山深處九月的氣候已經有幾分寒意。左三星坐進北京吉普車裡,把頭抬起來,對總工薛文說:“南口掘進已經一年了,掘進總長度不足兩百米,要是這樣下去,到哪天隧道能通啊。我們從蓮沱溝原子能基地轉戰天山有兩個年頭吧,那麼難的路都通了,沒想到這條隧道施工有如此之難。”“團長,你別急,這個隧道位於海拔三千七百米,在這樣的海拔高度修隧道,在天山還是比較罕見的哩。”“老薛,你是團裡為數不多的幾個科班兒出身的,而且是學工程的,對於施工中的技術難題,你可要多出主意呀!”
吉普車很快到了隧道北口,左三星還沒從車裡下來,就有人在抬打他的車門兒。“團長,掘進面兒的水流突然大了起來,流出的水是平時的三倍,水又渾又急,恐怕又要發生大塌方了。”拍窗子的是潘天明。“你們連長哩?”“連長在組織部隊往外撤。”薛文站在左三星右側:“團長,你在這兒等,我先進洞看看。”說著,就往洞中跑去。剛剛跑進去不到五十米,迎面衝過來肖平、李澤寶。“薛總,這半年恐怕又白乾了。掌子面兒水流四濺,洞頂有一處噴水,把我們連最強壯的一班長李望清都衝倒了。原準備冒險搶撐。連長同我商量,還是撤吧。”薛文定定地站著,洞中地面的水果然已經成流。這種水流夾雜著灰色的泥漿和黑色的油汙往洞外漫流。通風不暢的隧道中不僅僅充盈著難聞的油煙味兒,更瀰漫著將要發生大塌方的緊張氣氛。“肖連長,你的部隊全撤出了嗎?”“撤出了,全部撤出了。”
正在此時,洞中從北向南一股巨大的寒風平推過來,幾乎讓人反應不過來。哦,隧道那種沉悶得如同南方五月頭壓黑雲再亮閃電後的一陣驚雷般沉悶的響聲傳來。泥石流往外湧著,如同海中的浪湧般往外湧著。湧在前面的是泥漿,稍後的是冰石,再往後的依然是冰石。薛文隨同一幫年輕人往外奔跑,沒想到塌方說來就來了,更沒想到的是天山深處的隧道塌方竟然是這種狀態。薛文的思緒亂了。
左三星重又坐進吉普車裡。他把厚厚的皮帽子拉下來壓住那雙刺人的三角眼。“你通知,九點的會在南洞口現場開。”左三星從車上跳下來,把皮帽子拿在手中。對司機王強華說。肖平是最先跟左三星說話的。“這次塌方太厲害了,太厲害了。”“團長,我們白乾了。”李望清望著左三星,哭了。李澤寶低著頭,輕輕地念叨:“要是我們把支撐方案做得更保守點兒,是不是可以避免塌方呢?”“應該給潘天明同志記三等功;應該給肖平同志記三等功。要不是及早發現和指揮堅決,很多人就被包餃子了。”薛文說。左三星還是沒吭聲。
九點,參會的人員到齊了,似乎是有意配合,才放亮的天忽然暗了,一縷斜斜的寒風過後是短暫的沉寂,人們注視著左三星。從左三星的頭頂上飄出幾朵碎碎的雪花。轉瞬,雪花在天空中變戲法似的,一大團又一大團朝洞口鋪來。左三星沒有戴帽子的頭頂上滿是堆雪。“餘喜財,你那邊情況咋樣?”“報告首長,北口掘進順利。”“肖平,你簡述一下今天南洞口發生塌方的情況。”肖平久久沒吭聲。他不想說,掘進成果又讓塌方給毀了,他心裡很難受,更不平靜。“肖平,你他媽還是湖南人哩,就一個塌方給嚇得一句話不敢講了嗎?”“李澤寶,你讓你們那個安全員講講隧道發生塌方前後的情況。”薛文點將。“薛總,咋呼啥?還是肖平說。”左三星不讓其他人講話。
肖平挺直身,從口袋裡拿出報紙、煙盒、火柴,點燃那支長長的“莫合煙”。“去年十月和今年九月,不到一年時間,發生兩次大的塌方,我心裡挺難受。毛主席說要搞活天山。我們也正是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從南方馳騁邊疆的,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這麼大的困難。今天這場大塌方,真把我們八連的心都塌碎了。我在這裡表態,八連的兵不是泥捏的,八連的旗幟曾經在上甘嶺戰役中插上過高高的五音山,我們八連正在施工的三排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