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破空而來,仔細聽又無從察覺。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街道上小販忙活的聲音。二人都非常人,聽力亦非常人,此刻心有靈犀各懷心事的注視著彼此——他們二人從相識到相知不過五天,還從未一起聽雨,尤其是在晚上……
天似白非白,雨完全停了。万俟瀾長身玉立,右手執摺扇輕叩左胸,含笑彎腰。雲瑤嘴角扯出一個清不可見的弧度,提起裙襬,踏入瀧瀧夜色中。柔軟的裙裾劃出一個漂亮的曲線,在地面上方似暗香般浮動。
女士優先,他在禮儀方面一向做的很好——他的翩翩風度,她最瞭解。
果如無妄所言,在万俟瀾前去白一寺時,丞相暗中隨侍交給万俟瀾一道手摺,拆開看只有力透紙背的四字,明哲保身。
雨後天空像被洗過一般,卻洗不淨心中陰霾,万俟瀾握緊手中薄薄的紙張,復又放開,握緊又放開,如此重複兩三遍,直到紙張變成齏末兒。
七月的天兒在雨後變得悶熱。傍晚時分,雲瑤閃出丞相府來到城外八百嶺的小山丘上俯瞰城中全貌。夕陽的餘輝給帝都巍峨壯美的建築鍍上橘黃色的光芒,竟有了天宮的氣魄,城中小路經緯分明,棋盤樣的格局整齊劃一,雲瑤看著出神。不知為什麼,竟想起了許久以前。很多時候,當人的腦袋空下來的時候,就會有很多先前未曾注意的事情躍入腦海,當時不留意,事後卻叫人無法忘懷壞,卻是和了詩人描寫的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其實,不是當時只道是尋常,而是那時尚未整理出心緒來慢慢品味那諸多情愫,感情的釋放需要醞釀,愈久彌新。
想著多年前的花海,花海中靜靜佇立的白衣男子,心中早已找不到當時心跳的悸動,只餘惘然。三百年匆匆時光一閃而過,白駒過隙的光陰帶走的有我當初的輕狂年少,還有你至死不渝的決心,你有你的風景如畫,我有我的似水流年,錯過了,就回不去了……彼時年華,玲瓏少年,變的不只是你,還有我……
緊緊的抱住雙膝,把腦袋放置在膝蓋上,然後埋進懷裡。
西邊天空的太陽越發的大,光芒也更加溫和。雲瑤忽然想起不知誰說的,當我傷心的時候,我就遙望夕陽,那樣我就更有勇氣照顧我的花兒……是了,夕陽總是這般溫暖,帶著眷戀,安撫心中所有的傷痛,不像朝陽那般此刺眼奪目。霞光佈滿天際,火燒雲紅熱壯烈,帝都像浸浴在一片火海之中。心口窒息感更為明顯,“紅線……”雲瑤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狠狠地閉上眼睛。
“你以為你是誰,讓他為你這般付出?”
“你若喜歡他,就好好待他,如此不上不下算的了什麼?”
“你能為他生,為他死嗎?不能就放過他,妖是很蠢的,認定了一個就不會放棄。還是你貪念他的溫柔,放不了手?”
“你不喜歡他,就離他遠一些,讓喜歡他的人照顧他不好麼,一方面追著夢魔不放,另一方面又好他糾纏不清,我該說你是如此自私,還是說你水性楊花?”
如火的女子,全身上下都是張揚,熾烈的目光控訴著她的惡劣行徑,而她只能白著臉頰一退再退。紅線喜歡蕭蕭,她知道她喜歡他,她第一次在竹林見她的時候就知道,只是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喜歡。她還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從下到大,直至變為鬼怪後,都沒有被人如此羞辱,但那人是紅線,而且,她說的好像都很有道理……
她是喜歡夢魔,從第一眼見他時就開始喜歡了,沒有道理的一見鍾情,甚至捨棄自己的家,疼愛自己的父親,罔顧他含辛茹苦養自己這麼大,而自己卻一秒鐘都沒有做到沉歡膝下,恪盡孝道,她果然很自私……為了這份愛情,她付出太多,卻沒有回報——不甘心啊,怎麼能甘心呢?——你即便不喜歡我,看在我這麼多年的追逐上,假裝騙我都不行嗎?男人不愛了,絕情到無情。
在愛情裡,最先愛上的那個人肯定會受傷,她是,蕭蕭是,紅線亦然……這算什麼,活該吧。可是還是放不了啊,多少次午夜夢迴,來到那片初相遇的花海,多少次曲終人散的時候,幻想與他再相逢的場景,似乎這種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根植內心深處的習慣。現在連她也分不清,對他是喜歡,是迷戀,還是一種隱秘的執著。
雲瑤想得太過入神,連身後來了人都不知道。
“哎,你這又是何苦呢?”
雲瑤握緊衣角,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轉身,還好,是無妄,輕輕鬆口氣。
無妄打量著雲瑤,見她慢慢放鬆下來,不知該說什麼。丫頭並沒有什麼不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