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的心鏡對著她,她心中只要有一絲存疑,願信自己非人,這個魅惑就失效了。”
海蟒和禿鷲挾著狐狸乘風離去,背後傳來紅奼娘娘的哭泣。
這一日,一個紅衣的姑娘迷惘地站在王辯的家門口,行人驚訝她的美貌,紛紛駐足不前,使王辯家門前的巷子擁堵不通。她拒絕了所有人或好心或惡意的關切,執意要站在王辯的家門前。
“我總覺得我來這裡有何目的,”她向大家解釋說,“但我想不起來了。”
王辯走了出來,盯著她的臉呆怔了一會兒,直到人們開始鬨笑,他才慌忙回過神,全然不是一位名士應有的風度。
“姑娘來我家有何貴幹?”
“不知道。”狐狸茫然地說,“但我覺得你很面熟,你知道我是誰嗎?”
王辯仔細地看著她,從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姑娘的美貌真不像是人間所有……”他絲毫沒有讚美,而是疑慮重重地說,但他從她的眉宇間看不到一絲慌亂。
“你可以收留我嗎?”狐狸說,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
王辯胸間一陣軟綿,但還是硬起喉嚨:“不,按說應該帶你去官府……”
“你說不行?”她眼睛圓睜,淚花在眼角碎開,垂下了眼簾扭過頭,“算了,我走。”
王辯的心都碎了,他的手幾乎是自發地伸出,一把把她抓住。
“若無去處,在我家暫住也好。”王辯的嘴說,但他幾乎感覺不到是自己在說話。
狐狸就在王辯的家中住下了。
王辯不是沒有懷疑過狐狸的來路。他拿言語試探,在暗處觀察,狐狸都完全像一個人。她有喜悅、憤怒、哀傷、恐懼,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因為自己孤苦無依而暗自垂淚,又會因為王辯的一兩句撫慰破涕為笑。
在王辯家的門客中有不少修道之人,他們用天眼、鬼瞳,用上古流傳的銅鏡和冰窗,召請天上地下的上仙和妖魔,所有的人最後都不得不告訴王辯——實在看不出什麼,這個女孩就是一個凡人。
最後,王辯也放下了所有的懷疑,相信這個女孩是真正的人。他越來越少接待天下的訪客,越來越少在晚上舉辦徹夜的盛宴,把時間越來越多地投放在這個女孩身上,為她開解憂愁,為她尋找親人。但心中卻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失落在膨脹。
我王辯究竟在怕什麼?他想,不過想不出頭緒,但這種恐懼只有和女孩在一起時會消減,在看不到女孩的時候,這種恐懼又會出現,像一塊懸著的巨石墜在他的心頭。
有一天,他發現管家並沒有按照他的指令去尋訪這個女孩的來歷,而是在柴房睡覺。
“你跟我伴讀六年,和我遊歷四海十年,鞍前馬後未辭勞苦,雖無血緣,勝似至親。為什麼我現在要你做的這件小事,你卻不用心去辦?”王辯問。
他的管家,可能也是世上最瞭解王辯的人,回答他說:“我每天不出門,躲在柴房睡覺,正是按照主人的意思。”
王辯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接近心中恐懼的答案了:“我的什麼意思?”
“主人不想那位姑娘找到親人。”他的管家直起身子,恢復了他倆當年遊歷四方時那種夥伴的身份,直截了當地告訴他。
“王辯,你怕她走了。”
王辯啞然。
“她現在就在西園的涼亭,她每天都要在那裡一個人待到很晚,”管家拍拍王辯的肩膀,“你看著辦吧。”
王辯在西園找到了狐狸,她在發現王辯後快速地抹乾了眼淚。
“你在哭什麼?”王辯問。
“我沒有來路,也沒有歸宿,”狐狸說,“就跟風裡的落葉一樣。”
“那麼,”天下聞名的白衣王辯,一生閱人無數的王辯,第一次對一個女人說,“你願不願意以我作為你的歸宿?”
“王辯已輸。”禿鷲說,他化成一個耍蛇的賣藥把式,海蟒變成一條小蛇盤在他身上,兩人走在藺安的街頭,“藺安城已經遍發了他和狐狸的喜帖,他徹底地走眼了。”
“確是如此,但我總覺得要出岔子。”海蟒憂心忡忡地說。
“只要狐狸在大婚當日向賓客宣佈自己不是人身,王辯就名聲掃地了。”禿鷲笑道,“雖不是你我騙倒,但這樣也著實解恨。”
“但願如此,別出什麼岔子。”海蟒說。
他們兩個走近王辯家的後牆,看四下無人,穿牆而入。找到狐狸之後,施法讓服侍的丫鬟全部睡倒,走進狐狸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