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聽了,臉色俱一變。
“大國使節,當……”薄皇后虛弱地問,語氣很不確定:“當不至如此耶?”
館陶長公主咬著下唇,一語不發。
劉姱垂首,對皇后謙遜地說:“皇后善意,自然如是。然……蓋蠻夷者,豺狼成性人面獸心,不可以平常而踹度之……”
話音未落,長公主向梳妝女官下令:“重來!”
19…03 聯合演出 上
未央宮的前殿,是大漢最隆重最高貴的建築。漢國的重大典禮,絕大多數都在這裡舉行。
筵席,就設定在前殿建築群靠南的一座偏殿中。設宴地點的選擇很恰當。這座偏殿離中軸線上的主殿不遠,也不近;既展示了漢庭對匈奴國的禮遇,但也沒重視到紆尊降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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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燈火燭影,冠帶如雲。
殿宇內,有歌聲高揚:“彼黍離離,彼稷之苗……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天子悠長地吐了口氣。
長袖緩緩拂過嘴鼻,遮掩帝王唇邊深深的笑意——可不能笑得太厲害;在有異域使節的正規國宴上失態,有損君威!
客座上坐的,正是匈奴派來的正副使節,報喪並求親的使節。他們滯留漢都長安至今,是為匈奴那個一把年紀的軍臣單于再找一名和親公主和——數目龐大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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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我……何求……求求?”
曲到此處,殿中幾個年紀剛介中年的大臣幾乎同一時間垂頭。片刻之後,又無事人般的坐直身子,恢復原狀。
‘一曲傾訴亡國之痛、滿懷抑鬱憂憤之情的《黍離》,竟被唱得如此輕鬆歡快?!’素通音律的陶青丞相側過臉,無力地舉手揉一揉花白的鬢角:皇太子,皇太子真是……出人意表啊!
當今天子不會‘觀心術’,否則,皇帝一定會很高興當初挑對了丞相——他和陶青君臣二人,現在正是心、有、戚……戚、焉!
皇帝的視線,在歌者和皇太子劉榮之間移動。席間,皇太子劉榮進退有度、應答敏捷,向匈奴使節和殿內群臣完美演繹了一位大國儲君應有的才知和修養。
劉啟陛下投向長子的目光,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欣賞:眼前的一切如果是出自阿榮的想法,那自己對長子的看法,就需要重新評價了。如果……這一切真是劉榮想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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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蒼……天,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內官和宮女身著得體的曲裾,等距離兩個一對地面對面跪坐開去,一直排到最外面的門口。宮娥們靜如玉雕,寬長的垂胡袖落下,蓋住了膝上交握的素手。殿門內外,柱石之旁,甲士守衛們巍然不動。
現在不是‘輕鬆歡快’,簡直可以算是興高采烈了!
而且,還走音了……
突兀的歌聲,將天子的注意力拉回。皇帝陛下看著看著,又想笑了。
那邊放歌的是內史、平度、竇綰、和陳嬌。四位小貴女身上的袍服十分寬大,鬆鬆垮垮的一點都不合身。衣裳的質地雖是最高檔的絲織品,做工也精良以及,但顏色卻簡素到過分——冷硬沒有花紋的單色,實在不適合如此年紀的女孩。
而與單調顏色成截然對應的,是女孩子們的妝容。
刷牆般堆上去的厚厚白粉,遮住了原本細膩皎潔的肌膚。青黑色的眉黛,在小臉上勾出極度誇張的眉形眼線。再加上暗無光澤的唇脂,在如花瓣嬌嫩的唇上,拉上一條詭異細條的紅線……四周擺設巧妙的燈燭跳躍著,映照在白粉胭脂上——觀眾們除了能確定唱歌的人長全了兩隻眼睛一鼻子一嘴巴外,實在分辨不出美醜。
‘昊天上帝!多可愛的孩子,誰給打扮成這樣?難道……還是阿榮?’天子遲疑地望向兒子。
皇太子劉榮沒注意到父皇的目光。太子很忙,忙於用眼神警告妹妹:‘內史,不許和阿嬌打架!’
出於對自家小妹的瞭解,劉榮有預感,內史公主的雙手已經在袖子裡握好拳頭——蓄勢待發了!
大漢的儲君現在著實頭痛: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才不會讓妹妹和表妹一塊兒。可這次‘和親’畢竟是皇帝女兒的麻煩。哪能姑媽都派表妹幫忙了,第一當事人內史卻厚著臉皮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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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調了,又走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