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漢文帝服完藥後靠在病榻上,突然與兒子們談起了身後之事。
“阿啟,阿揖,”目光在兩個兒子臉上掃過,漢文帝裝若無意地開口:“為父欲……效仿秦帝厚營霸陵,吾兒以為……何如?”
‘霸陵從父皇初登帝位就開始修建,至今已造了十多年了……’身為帝太子的劉啟殿下兀自在心中盤算著:‘父皇這是打算再加以擴建嗎?舅舅備下的人手裡,有誰是精通建築匠作的?’
只片刻,太子劉啟就被異母弟弟搶去了先機。
少年親王連連點頭,吐語如珠:“古語云‘事死如事生’。父皇恩德被天下,八方競威服,自當建地宮蓄珍寶,以供千秋萬歲之後。”
“阿……揖,”文皇帝鬚眉盡展,笑意濃濃地轉向皇太子劉啟:“太子以為……何如?”
‘不能說一樣的!否則,豈不變成學劉揖了?’思索猶豫好一會兒,在漢文帝和劉揖莫名疑惑的眼光中,劉啟太子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父皇,臣兒有異議。”
“異議?太子?”文皇帝顯然沒料到會聽見如此答覆,驚異地睜大了眼睛:“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大兄?!”在坐席上敏捷地一個旋身,梁王劉揖朝長兄不客氣地抬起了眉毛:“皇兄所慮,乃財帛乎?吝嗇至此,實……有虧孝道也!”
‘臭小子,心真黑!竟然誣陷我?!’皇太子劉啟恨得磨牙,費盡全身的力氣才保持住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弟君……笑談爾。父皇廣有四海,吝嗇何為?”
“父皇,”劉啟向病榻上的漢文帝深深躬身一禮,旋即直腰朗聲道:“臣兒有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
“當今之時,世鹹嘉生而惡死……”帝太子劉啟越說越順,到後來幾乎被自己感動了:“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臣兒……甚不取!”
“父皇即位至今,富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說到這裡,劉啟對父親做五體投地崇拜狀:“百金置一露臺,父皇尚惜民力而不願,況霸陵乎?阿父……戲言耶?”
‘好像……是有點前後矛盾哎!’聽到這兒,劉揖也有些拿不準了,遲疑著望向父皇。
文皇帝就那麼定定地、定定地注視著劉啟太子,就在後者暗叫‘糟糕,這回必定觸怒父皇了’想要起身請罪時,忽然手捋長鬚“呵呵”地笑起來:“帝太子……佳言也!”
梁王劉揖嫉妒地瞅著長兄。皇太子劉啟看上去平穩如泰山,只太子裾袍的後襟上,汗透一片。
自此,孝文皇帝再沒提過厚葬的事。
不久之後,漢文帝命梁王劉揖離開京都,之國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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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後的某個深秋,漢文皇帝一病不起,病勢漸漸地沉重。而此時的宣誓殿,只剩下帝太子劉啟一人伺疾了。
誰也沒想到,皇子中最年輕的梁王劉揖卻是第一個辭世的,甚至連個兒子都沒留下!痛失愛子的漢文帝將淮陽王劉武遷往梁國,成了新一任梁王。
“父皇……”劉啟手捧湯藥跪坐在父親的病榻沿上,請父皇服用。
文皇帝昏昏沉沉的,只淺嘗兩口,就不肯喝了。
劉啟舉了湯勺,還想再勸勸:“父皇?”
重病中的漢文帝突然一把抓住皇太子劉啟的手:“阿揖?阿揖?”
手一鬆,柄上雕著幼龍的金勺從指尖落下,落下……
衣襟、垂胡袖、被服……
一直滾到黃銅包邊的床沿上,發出一聲很清越的‘叮’。
慢慢地慢慢地撥開皇帝父親的手,帝太子劉啟溫聲提醒:“父皇,臣兒乃……劉啟。”
“劉啟?哦,阿啟呀……”昏暗的雙眸在長子臉上徘徊,老父親的哀傷之色濃郁得令人不忍相睹。
“吾之阿揖……至孝;太子啟則……”話到一半,文皇帝突然扭頭望了望簾後,隨即一臉古怪地低低聲笑起來:“呵!呵呵……”
紗簾後守候的人影,不是鄧通是誰?
冷汗,立即從額上冒出來!
怨怒地瞥瞥簾子方向,帝太子劉啟膝退兩步,跪伏於地誠惶誠恐:“父皇?父……皇?”
似乎被幾句話抽去太多的力氣,文皇帝癱靠回床榻,瞬時咳成了一團。
鄧通從紗簾後搶出來,撫胸拍背忙活好一陣;漢文帝才重新吸口氣,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