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服急忙拉住韁繩,長長嘆息了一聲,默默地撥轉馬頭,開始了新一輪的奔走。
董妃開始還以為他有備用路線,很快卻發現馬匹的行進方向非常奇特,並未朝著任何一座城門前進,反而逐漸深入城中荒僻之處。看王服毫不猶豫地操弄韁繩,董妃感覺他似乎在前方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目標。
“大概父親另外還有安排吧。”她忍不住想。
當馬匹又穿過一條小道後,王服終於支援不住,“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董妃驚呼一聲,失去了平衡,也隨之落地。幸好她是背部著地,雖被石子硌得生疼,但肚子總算被雙手護住,沒什麼大礙。
董妃側著身子,咬緊牙關從地上爬起來。她抬頭看到,王服的髮髻都跌散了,數束長髮披落在肩上,狀若瘋子。他想勉力半支起身體,卻不防右肩一矮,整個人又癱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
她心中一沉,剛才的一連串逃亡讓王服已經耗盡了體力,背後的箭傷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斷斷是無法再護送了。董妃衝王服喊道:“接應到底在哪兒?”
如果這是一個事先準備好的計劃,那麼在附近一定會有安排。一條密道,一輛馬車或者幾個潛藏的高手。
可惜王服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徑自掙扎著爬到一棵枯樹下,整個人斜躺下來,渙散的目光飄向別處。董妃疑惑地盯著他,心中有些不解。夜色太深,她無從判斷是在許都城的什麼位置,只勉強看到在不遠處有一棟木屋,門前還斜插著一枝剪下來的梅花。
他費盡辛苦,就是要來這裡?董妃心中浮出疑問。大腹便便的她也沒什麼體力了,只得在枯樹旁尋了處井闌坐下來,讓冰涼的井石頂住腰間,才稍微好受一時。
如附骨之蛆的追兵們靠近了,他們一直被王服牽著鼻子,卻從來沒真正被甩掉。王服看著一個接一個士兵從雪中跳出來,突然抬起脖子,竭盡全力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驚起了附近枯樹上的幾隻烏鴉。
木屋也受了驚,亮起了一盞燭燈。很快屋門開啟,一名女子披著斑花麻衣,端著一個燭臺走了出來。董妃看到,王服的眼神陡然間變得溫柔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名女子,原本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了。那女子的眉眼她認得,是劉協哥哥劉辯的妃子唐姬。
“原來他無處可逃,特意跑來見這女人最後一面。”說來奇怪,董妃此時卻沒什麼怒意,反有一絲淡淡的羨慕。她懶懶地靠著井闌,渾身沒一絲力氣,四肢已凍得發僵,就連思維也遲鈍了許多。“若是他也對我這般好,不知是什麼滋味。”
忽然一滴冰涼的雪花優雅而緩慢地落在她的鼻尖,董妃仰望夜空,看到無數朵雪花自天頂悄無聲息地落下,如一隊奔喪戴孝的儀仗,轉瞬間就把枯樹下的兩個人蓋上了一層素白。
唐姬看到了遠處枯樹下的人影,她有些驚慌地張望了一下,想朝屋子裡縮去。王服又一次發出長嘯,這一次的嘯聲帶著簡單的旋律,三長一短。
唐姬手裡的燭臺微微一顫,她記得這嘯聲。當年在長安逃亡之時,王服曾與她約定,嘯聲三長一短代表他已被敵人包圍,要她獨自逃生。那時候兩個人最終都順利脫險,所以這個暗號並沒用上。想不到在這許都城內,這嘯聲終究還是響了起來。
她半步在門外,半步在門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進退。雪花飄落在燭臺四周,一部分被微弱的燭火融化,但更多的繼續洶湧撲來。唐姬躊躇了一下,一邊抬起手遮擋在燭臺頂上,以免燭光被雪花熄滅,一邊朝著王服走了幾步,木屐在雪地裡留下淺淺的一行足印。
王服望著自己夢縈魂牽的女子,嘴角牽起一絲笑意。既然無路可走,那麼死前看著她,也是一種解脫。
“保護唐夫人!”
後頭的追兵已經趕到,散開成一片扇形靠攏過來。王服抓緊了最後的時間,掙扎著從冰雪裡站起來,從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朝她刺去。
唐姬的反應十分迅速,她一手捏住刺來的刀刃,一手按在王服手腕上發力,瞬間讓匕首調轉方向。這一招拆卸正是王服在長安教她的,她熟極而流,眼下自然而然地便用出來了。匕首剛被調轉,王服手臂一振,刺入自己胸中。唐姬“啊”了一聲,卻已經來不及阻擋。
王服拼盡最後的力氣囁嚅道:“瑛子,保重……”
“對不起。”唐姬小聲道。
這個回答出乎王服的意料,他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試圖去分辨唐姬話中的含義。可是他嘴唇只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再次出聲,身體朝前倒去,正好把匕首的握柄塞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