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還是聽司馬家的那些丫鬟們說的,那些小姑娘對這類遭遇都極有興趣,講起來就沒完沒了。
想不到她沒留在雒陽,也跟隨天子來到了許都,還在郊外為弘農王立了一個小祠堂。算起來,這位唐姬也算是自己的嫂子了,劉平心想。
祠堂裡沒有毯子,於是兩個人只能相對而站。唐姬道:“你需要知道的,楊太尉路上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吧?”劉平點點頭,覺得她的話有些古怪,什麼叫做“我需要知道的”?難道還有些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唐姬把額頭撇下來的一絲頭髮撩上去,正色道:“許都不比別的地方,走錯一步都可能有殺身之禍,切不可掉以輕心。你的身份,除了陛下與伏妹妹,就只有楊太尉、楊俊大人和我知道。”
劉平挪動一下腳步,心裡有些驚訝。這等機密的軍國大事,居然一位廢王的妃子也參與其中,看來真如楊彪所說,他們現在不得不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
唐姬看到劉平嘴唇微翹,便知他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我不過一個廢王的寡居妃子,無聲無臭,除了陛下並沒人真正關注我。楊太尉聲望太高,掣肘甚多,許多事情我比他去做要方便些。”這一句話綿裡藏針,劉平被人說中心事,面色登時紅了起來,手足有些無措。
唐姬沒再繼續拿言語擠兌他,她款款走到門口,倚門張望了一下,回頭道:“我每個月會有三天時間,來這裡為亡夫祝祭。這期間沒有人會來,只有我和一位隨侍的小黃門。”說完她拿出一套宦官服飾遞給劉平,“今天是最後一天,再有半刻,宮裡就會派車來接我回去。你換上這套服飾,跟著我,記住,不要開口說話。”
劉平注意到,唐姬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穩重,開口講話的時候,她的兩道魚尾紋在燭光裡分外醒目。也許是複雜的經歷,讓這樣一個姑娘變得格外成熟吧。
“那您原來的那位小黃門呢?”劉平問。
唐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他已經被我遣散回家了。”劉平鬆了一口氣,他還擔心這些人會像對付那個符傳車伕一樣,將這個小黃門也殺掉滅口。就為了送一個人進京,要害掉兩條性命,劉平可不願平白背上這些殺孽。
唐姬似笑非笑:“你這個人,倒真是心慈得很,連一個閹人的生死也要過問。”劉平正色道:“人無貴賤,豈可輕決其生死。”唐姬眉毛輕微地抖了抖,什麼都沒說,轉身走入祠堂後堂。
劉平趁機換上宦官服裝。等他換好以後,唐姬提著一個籃子走出來,裡面裝著一些魚酢醬、鹿脯和冷芸豆。劉平一天沒怎麼好好吃飯,反而在剛才還吐了不少,早已是飢腸轆轆。唐姬把籃子遞給他,劉平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鹿脯,蘸了蘸魚酢醬,剛要放到嘴裡,忽然抬頭問道:“這些……難道是弘農王的祭品?”
唐姬道:“祭品什麼的,無非是給活人看的罷了,死者長已矣,又何必在意。”劉平道:“你想得倒通達。”唐姬看著他抓著鹿肉不放的樣子,抿起嘴來:“鬼神要的不是祭品,是敬重。只有活人才要鹿脯呢。”兩人一起笑起來,氣氛融洽了不少。
“我聽說你已經有了字?”唐姬熟練地把一些醬塗抹在鹿肉上,遞過去。
“嗯,雖然年紀還差兩歲,不過在河內好多和我一樣的年輕人,都早早起好了字。”劉平回答。按禮法,男子二十冠而字,可在這個時代,一切規矩似乎都亂掉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把成人儀式提前,唯恐看不到自己冠禮的一天。
“也是呢。亂世中人,成熟得早,也老去得快。”唐姬輕輕感慨了一句,不知是在說劉平還是說她自己。
劉平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剛打了一個飽嗝,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和銀鈴聲。唐姬把燈籠塞到他手裡,叮囑道:“記住,把頭低下去。”
劉平“嗯”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他小時候讀書,最痛恨“十常侍”之類,常常跟司馬懿感嘆說宦閹誤國,想不到今日居然要扮做小宦官。
唐姬斂起面容,冷冰冰道:“走。”劉平彎著腰,低著頭,舉著燈籠走在前頭。兩人出了門,門口早有一輛前狹後圓的鸞車等在那裡,車蓋上系下十二道銀色鸞鈴,還有兩席猩紅氈毯鋪在座位兩側——看來天子給這位嫂子的待遇著實不錯。
唐姬走到車前,衝劉平丟了一個眼色。劉平只得趴在地上亮出脊背,讓她踩著登上車去。唐姬左足先踏上去,左手立刻抓住車蓋的撐杆,右足輕點,縱身跳上車去,劉平的背部並沒吃多少力。劉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有些凜然。看不出這位嬌滴滴的寡居王妃,行動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