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彷彿有實質般的怒焰,叫人觀之退避三舍。
花園裡,她的親父果然又歪七扭八地攤在他最愛的怪石上,左腿曲著踩在地上,右腿翹起架在左腿膝蓋上,左手抱著酒罈子,右手舉在半空中亂揮,嘴裡唱著毫無調子的難聽小曲,雙頰酡紅,酒氣熏天,半點兒沒有曾經人人稱讚的風雅公子的模樣。
若不是有個“孝”字壓著,她肯定是要踢親父兩腳。
前幾日左相公忽然登門拜訪,父親不問政事沒有防備踏入了左相公的圈套裡,蕭皎不怪他,可後面接二連三登門的人、整個在京的蕭氏宗親他來者不拒,認識不認識都見。
別人把他當槍使,他還自己舞。
父親究竟知不知道現在已經改朝換代了,皇帝姓王不姓蕭,他與陛下對著幹能有什麼好處。
“陛下召母親回京述職,再有十日母親就到家裡,父親想叫母親看到您這一灘爛泥的樣子麼?您就不怕母親與您和離麼?”
“我昨日去見了閔給事和他的夫人,今日已經全京城都傳開了。女兒本不想摻和進這件事裡面,就算沒了縣主的封號和食邑,女兒還是南監主簿,是正經的朝廷命官。可因為父親您的任性,女兒不得不主動入局,今後會有什麼結局只能依靠陛下恩典。”
“父親,您就算不在乎母親,不在乎我,蕭皓您也不在乎了是麼,他可是您唯一的兒子。”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陛下,是明君,但不是仁君,父親您……”
蕭皎見父親還是爛泥模樣,她說了一堆半點兒回應都沒有,又生氣又委屈,轉身離開了。
待女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花園裡,蕭燁才睜開眼睛,扔掉抱著的酒罈,呆呆看著湛藍的天空。>>
他也不想去蹚這渾水,可左槐那老狐狸給他下套,他還沒鬧明白自己就鑽進去了,成了左槐他們對抗皇帝專權的一杆槍。
等他搞明白已經無法脫身,現在還把女兒給搭進來,害他們父女倆成為滿朝文武打擂臺的工具。
蕭燁捂住臉,卻捂不住眼淚湧出滑入鬢角。
改朝換代之事他無力阻止,常常羞愧自己是不肖子孫,可以他之能,楚王府這一方天地都不一定能護得了,江山社稷他從來就承擔不起。
蕭燁艱難地坐了起來,雙手撐在膝蓋上,佝僂著背脊,遠看似暮年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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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百官為削蕭氏宗親爵一事吵了有十日了。
以閔廷章為首的一幫這五年提拔起來的新貴們全然贊成元始帝詔令;亦有以左槐為首的老臣們激烈反對;還有三司使劉敏、御史臺勾管史安節等一些人認為可以折中,但不能將蕭氏宗親全部削了。
“前朝國祚近三百年,代代繁衍下來,蕭氏宗親有多少,諸位算過沒有,整八萬六千人!如此之眾,猶如蠱蛔之於大猗、於百姓,豈能放之任之!”
“優待前朝宗室,以撫天下民心,歷朝歷代皆如此。大猗對待前朝宗室如此刻薄寡恩,豈非叫天下百姓人人自危。”
“是天下百姓人人自危,還是爾等與前朝宗室過從甚密者人人自危?休要拿天下百姓來說,八萬六千蕭氏宗親,不事生產、不納稅賦、不服徭役,是天下百姓為他們揹負沉重的稅賦徭役,你去田間地頭問問,百姓是否高興揹負蕭氏宗親!”
“休要血口噴人,吾等就事論事,從三皇五帝之時,虞舜以堯之子丹朱為賓,不視之為臣子,到周朝定下二王三恪之制,新朝國君皆優待前朝宗室以安天下心,何故到了本朝就例外,本朝可是受了前朝獻帝禪讓,不該更加禮遇前朝宗室麼!”
多方勢力在朝堂上混戰,滿朝文武吵吵鬧鬧,吵到激動之時還動起手來,平日的道德君子們打起架來姿勢也並不風度翩翩。
朝堂上打架,打完之後又提筆寫就一封封奏疏,或攻訐政敵或勸諫皇帝。
慶德殿的御案上堆滿了奏章,通進司的承轉承接還在不斷往裡送奏章。
民間也在為此事爭論不休,元始帝並不禁民議,士林之中對朝堂的幾種論調皆有擁護者,文人們寫文章,讚揚自己擁護的、駁斥自己反對的,一時間,京城的紙都貴了。
亦有一些人窺見良機,想借此事為自己計程車林文人中揚名,文章寫得極偏激且煽動性強。
這些文章中的一部分,已經擺在了慶德殿的御案上。
汪雲飛頂著半張腫腫的臉來找閔廷章,被後者好一頓嘲笑。
“姓易的老匹夫心黑手狠,沒留意,竟叫他一拳搗我臉上,好在我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