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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監察御史文洪明被活活打死,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元始帝的“暴君”之說又被提及。

殿前司都指揮使李漸得聞是殿前禁軍將人打死的,匆匆換上公服進宮,跪在慶德殿外請罪。

他到的時候,殿前司的幾名都虞候業已跪在此處,還有不少求見皇帝而不得召見的大臣在殿外候著。

“臣李漸御下不嚴,請陛下治罪。”

他高呼,跪下,額頭磕在青磚上。

聲音傳入慶德殿,王妡正準備把手裡幾本罵她的奏疏扔給沈摯看,聞言手頓了一下。

“瞧瞧,”王妡輕笑一聲,繼續把奏疏遞到沈摯手裡,垂眸翻開另一本奏摺,淡淡說道:“朕還沒定罪,這些人就上趕著為自己攬罪了。”

沈摯看向殿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李殿帥太想為君分憂了。”如此浮躁,全然不似他以前的行事風格。

得到王妡又一聲輕笑。

沈摯伴在王妡身邊多年,雖不常常相對,多少對她還是有些瞭解,或者說是王妡願意讓他了解她的情緒。

就說這兩聲笑,前一聲是覺得有趣,後一聲是帶了些微的嘲諷了。

李漸也是在王妡還是前朝太子妃就投誠在她手下,是跟著王妡的老臣了,為王妡登基出了不小的力,就連獻帝朝的首相,王妡登基最大的阻礙,老臣吳慎,都是李漸親手殺的。

王妡在登基之前就將她提到了殿前司都指揮使這個位置上,京都武官的頂峰就是這個位置。

李漸權力大了,人也老了,變得浮躁多思,總想左右逢源,實則瞻前顧後。

文御史被杖責而死這件事,監刑的內侍大監萬開和行刑的殿前禁軍應該跪地請罪,殿前司的都虞候們也可以跪地請罪,但他李漸——身為殿前司都指揮使,三衙禁軍官銜最高的武將,皇帝的心腹重臣之一——他不能跪。

在皇帝還沒有為此事定性的時候,你跑過來請罪,是想說“文御史之死是皇帝為洩私憤”嗎?

“好好一個武將,偏要學那些酸儒醋大的做派。”王妡搖搖頭,繼續批閱堆了滿案的奏摺,任由慶德殿外或站或跪的人越來越多。

王妡在梁獻帝時期攝政時就算得上是勤政的,當得起一句“日理萬機”。

當“日理萬機”從一個形容變成寫實,堆滿案的奏摺大多還是罵自己的,王妡再喜怒不形於色也少有的情緒外露了。

她把一本滿篇廢話的奏摺扔在地上,叫通進司把奏摺扔去本官的臉上,申飭其浪費紙墨。

沈摯收回看著殿外的目光,起身走到御案旁,輕輕握住了王妡開啟奏摺的左手,低聲道:“陛下,休息一會兒吧。”

王妡示意他看:“瞧瞧這桌上,這是叫朕休息的意思麼?”

“都是千篇一律,純屬浪費陛下的時間。”沈摯敏銳地察覺到王妡有了怒火,是在李漸過來跪著的時候,“貢大監說凌波池的牡丹都開了,陛下同臣一道去賞花?”

王妡看著沈摯好一會兒,後者不閃不避與她對視,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擔憂和心疼。

王妡覺得有趣,即使她已是九五之尊,沈摯看她的眼神依舊十幾年不變,總是蘊著擔憂和心疼,好像總在擔心她被旁的人欺負了去。

王妡反握住沈摯的手。

沈摯的手與臉都呈熟麥色,不似京城貴公子間風靡的那種白皙,雙手有常年握兵刃留下來的繭,很是粗糙。

但王妡很喜歡他的手,勁瘦修長,每一個指節都充滿著剛毅與力量,彷彿無堅不摧的神兵。

這雙手為她殺過無數敵人,凡她所指之處,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揮刀。

她也喜歡這雙手握在自己腰上或其他位置時,又用力又隱忍的模樣,總會讓她心生逗弄之意。

“你知道你這種叫皇帝不理政務陪你賞花的行為是什麼嗎?”王妡順著沈摯手上的力道起身,捏了一下他的下頜,笑說:“妖妃。”

沈摯感覺到王妡的情緒重又變得平和,順著她的話說:“請問陛下,今晚臣可以不出宮吧?”

“說得好像你這幾日出過宮似的。”王妡扔下那滿桌千篇一律罵她的奏摺,去賞花放鬆。

王妡登基後,前朝的那些太妃、妃嬪、皇子公主們全部被她遷到北宮去了,偌大的天啟宮如今只有她一人住著,作為皇帝的“妖妃”,沈摯前朝後宮可隨意行走。

半個多月前,沈摯從幽州回京,就一直宿在宮中,凌坤殿的側殿放了不少他的衣裳物什供他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