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下,一些不知名的花草,不問世事,不問歲月,爛漫地開著。
街道旁的河水沉靜得像一面鏡子。河水很清,河底的鵝卵石長出了褐綠的水草,隨著河水的流淌搖擺著纖細的腰肢。
在街心緩緩流淌的小河,將街道分成了兩半。每隔不遠,河上就有一座小小的拱形石橋。小橋上,不時有人匆匆走過。人影穿梭,老樹、小橋和石級卻不動,鏡子裡的倒影也不動。直到有一個穿著筆挺軍服的年輕人繞過老樹,在橋頭停下腳步,走下石階,放下皮箱,彎腰把一雙白皙、細長的手伸向水面鏡子這才微微晃了晃,水波盪漾了開去,波光粼粼,陽光顯得有些晃眼。
年輕人洗過手,站起來,望望來路,深吸一口氣,然後拎起皮箱,沿著淺草隔開的青石板街道,走進了小鎮深處。他高挑的身材和筆挺的軍裝,在滿街的長衫短打中間顯得格外醒目。人們在低聲嘀咕、猜測這年輕人是誰?從哪裡來的?年輕人也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終於,他看見了街角的臭豆腐攤,疾步走過去,對著滿頭白髮的攤主喊了一聲:“周大爺。”
攤主抬頭看看年輕人,眉微微皺著,年輕人趕緊笑著說:“五塊臭豆腐。”
“少爺,少爺!您可回來了!”攤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邊用油紙把臭豆腐包好了給年輕人,一邊對旁邊的人說,“這就是照存少爺,酈家的少爺呀!”
酈照存從錢夾裡取出幾張鈔票,塞到攤主手裡,說:“周大爺,這是給您的。”
“哎呀,擔當不起啊,賣一年臭豆腐也賣不了這麼多錢啊。”周大爺看看手裡的五塊臭豆腐,不敢接錢。
“拿著吧,這是我領的軍餉。”酈照存把錢放在攤子上,接過了周大爺手裡的臭豆腐。
“都領餉了,是大人了,要是老爺能看到這一天,不知道多開心啊。”酈照存走遠了,周大爺還激動地看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我就說,少爺一定能出息,能出息啊,老天真是有眼。”
手裡拿著臭豆腐,聞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酈照存一下子想起了出去上學前的日子,他加快腳步往酈府方向奔去。
“聽說要上點兒油,騎的時候才不響?”
“太太放心吧,這個我知道,少爺的車從來都是我擦的。”
還在大門外,酈照存就聽到院子裡傳出的對話聲,聽出那是媽媽正招呼丫鬟在擦洗自己在家時常常騎的那輛舊腳踏車,他心裡暖暖的,眼眶一熱,輕輕叫了聲“媽媽”。
“太太,太太,少爺回來啦!少爺回來啦!”僕人王伯正在收拾院子裡的雜物,一眼看到酈照存正走進大門,直起身子大叫。
酈照存快步跑到酈太太身邊,放下箱子,脫下軍帽,把母親擁在了懷裡。
酈太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轉身招呼丫鬟:“快,快去給少爺收拾房間,再打盆熱水過去!”
酈照存回房間放下行李,洗漱之後,來到堂屋,給酈太太請過安,把手中黃埔軍校的畢業證書放到酈老爺的牌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後,朗聲說:“父親,照存一定謹遵教導,在家孝敬母親,出外為國效力,延綿酈家香火,光耀酈家門庭!”
酈太太把兒子扶起來,摩挲著兒子酷似丈夫的瘦削臉頰,激動地說:“老爺,您看一看吧,照存他軍校畢業了,成才了,我總算是放心啦!等過了十五娶了親,我答應您的事兒就完成啦!”
酈照存扶著酈太太坐下,在母親面前跪下來,邊磕頭邊說:“媽,十八年來,您獨自經營店鋪,操持家務,不辭勞苦,今後照存一定讓您有個安泰的晚年!”
三天後,酈照存和母親正在後院喝茶,他託運的行李到了。酈照存吩咐僕人們把行李搬到後院,開啟箱子,先拿出了一個眼睛盒,取出裡面的眼鏡,然後把母親的眼鏡摘下來,換上了新的,輕聲說:“媽,您看,這是最好的德國老花鏡,鏡架是賽璐璐的。”
酈太太雙手扶著眼鏡架,望著兒子開心地說:“哎呀,比我原來的輕好多呢,戴著怪舒服的。”
酈照存對母親笑笑,轉身對王伯說:“這裡面是給大家的禮物,您幫我拿去給大家分吧,每個人都有!”
“少爺,難得您這麼細心,還想著我們這些下人,我替大家謝謝您啦!”
王伯帶著僕人抱著紙箱出去後,酈太太摘下眼鏡問兒子:“給雲靜帶了什麼沒有?”
“雲靜?”酈照存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她就是要你快要過門的新娘子——姜家小姐啊。”酈太太提醒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