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滑駛著穿過夏日的黑夜,假如“流動的小巢”突然間褪去顏色,變得象玻璃盒那樣透明,那麼,從純淨的高速公路上能看見什麼樣的尋歡作樂,什麼樣慾念的糾纏!
我渴望的奇蹟無論如何是發生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子,在滴雨的樹下,在黑暗的車裡似乎是摟抱著,告訴我們,我們是在公園的中心了,只需在下一個交通燈向左拐便會到了。我們沒看見什麼下一個交通燈——實際上,公園漆黑正如它所隱匿的罪惡——但一俟駛入一條美好的下彎路,任車流暢地行駛,旅行的人就看清了夜露中寶石般的閃亮,然後是一片湖水的晶瑩出現了——那兒就是了,壯觀又冷漠,在幽靈般的樹林中,在碎石車道的盡頭——是蒼白的宮殿“著魔獵人”。
一排停靠的汽車象水槽邊的豬群緊擠著,第一眼望去我們似乎是無路可走;但不多時,一顆龐大的、變形的、璀燦的紅寶石彷彿魔術一般在晶瑩剔透的雨中移動起來——隨後被寬肩膀的司機猛地向後倒去——於是我們怡然地滑進了它留下的空隙。但我立刻又為自己的猶豫後悔了,因為我發現我的前任現在佔領了近處的一個修車廠似的篷子,那地方還足以再容一輛車;但我已經不耐煩步其後塵。
“喔!多華麗,”我粗魯的小愛人叫道,她爬出車站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眯起眼望著那灰泥房,用一隻孩子的手扯鬆了緊緊繫在美人裂縫上的袍帶——引羅伯特·勃朗寧的話。
弧光將放大了的栗子樹葉投射到白柱上搖曳。我開啟行李艙。
一位象是穿著制服的駝背、白髮蒼蒼的黑僕,拿起我們的行李,慢慢把它們推進旅館大廳。到處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和牧師。洛麗塔蹲在地上,撫慰一條白臉、藍點、黑耳朵的長毛小獵犬,在她的摩挲下——誰又會不這樣呢,我的心肝——那狗竟漸漸暈躺在花毯上,我正清清嗓子穿過人群走到櫃檯那邊。有位禿頂象髒豬一樣的老頭兒——在這家老旅館裡淨是些老傢伙——面帶客氣的微笑審視了我的形象,然後隨意地取出我那份(有些篡改的)電報,暗自與一些疑問做著鬥爭,轉過頭去瞅了瞅鍾,最後說他很抱歉,他把那間有雙人床鋪的屋子留到六點半,現在已經出手了。一個宗教會議,他說,和布賴斯地的一個花會撞上了,並且——“那名字,”我冷冰冰地說:“不是亨伯格,也不是亨巴格,而是亨伯特,我是說亨伯特,什麼房間都行,只要能給我小女兒放一張小床。她十歲,累壞了。”臉膛粉紅的老頭敦厚地瞧了瞧洛——還蹲在那兒,嘴張著,側身聽著那狗的女主人,一位嚴嚴實實蒙著藍紫色面紗的老太太坐在一張套棉布的安樂椅裡,給她講著什麼。
不管那討厭的人還有什麼疑問,都被那鮮花一般的美景驅趕開了。他說,他可能還有個房間,有一個,事實上——放雙人床的。至於小床——“波茨先生,我們還有小床嗎?”波茨,也是粉紅臉膛、禿頂,耳朵和其它洞孔裡都長出花白毛,將會去想想辦法。
他走過來說著什麼,而我己旋開了我的鋼筆。迫不及待的亨伯特!
“我們的雙人床其實就是三人床,”波茨討人喜歡地說,把我和孩子塞了進去。“有一夜特別擠,我們也讓三位女士和一名兒童,象你的這個,睡在一起了。我記得三個女人中有一位是個化了裝的男士(我是很傳統的)。不過——斯溫先生,四十九號還有多餘的小床嗎?”“我想它己經到了斯伍斯家那裡,”斯溫說,愛開玩笑的老傢伙。
“無論如何我們能湊合了,”我說,“我妻子過會兒可能也來——即使那樣,我想,我們也行了。”這兩位粉頭豬現在已成為我最好的朋友。用罪惡的手我慢慢清晰地寫道:埃德加·亨·亨伯特博士偕女,草坪街342號,拉姆斯代爾。一把鑰匙(3422)只讓我見了一半(魔術師在展示他正要握在手心裡的東西)——便遞給了湯姆大叔。
洛,從地上站起來離開了那狗,有一天她也會這樣離開我;一滴雨珠落在夏洛特的墳上;一個漂亮的年輕黑女待旋開了電梯門,註定要枯敗的孩子走了進去,她清著嗓子的父親和小龍蝦湯姆提著行李尾隨而入。
旅館走廊之拙劣模仿。寧靜與死亡之拙劣模仿。
“哎,這是我們的房間號,”快樂的洛說。
一張雙人床,一面鏡子,鏡子中心映出一張雙人床,櫥門上的一面鏡子,浴室的門上也有鏡子,一面暗藍色的窗,一張反射著太陽光的床,又反映在櫥門上的鏡子裡,兩把椅子,一張玻璃面的桌,兩張床頭桌,一張雙人床:一張鑲板大床,確切點說,鋪著一張托斯卡尼式玫瑰色床單,兩盞帶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