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要撲過去抓他,忽然頓住了身形。
日後回到中國,我倆是不是就可以如此生活?在我們自己的房間裡,自己的床上,沒有死亡,沒有別離,沒有追捕,沒有殺戮。我可以跟我心愛的男孩兒,像其他情侶和少年那樣嬉鬧,那樣平凡而快樂的過活,我們可不可以?
我們今生還有沒有機會?!
一念至此,我的心中頓時如同壓上了千斤大石,鬱悶而且痠痛。
我愣愣的躺下,回身把枕頭抱進懷中。我想我已經很堅強,不再畏懼面前的困苦和磨難,可偏偏是從前從未在意過的溫馨或者快樂的場景,卻能引發出我始料未及的脆弱。
我能聽到我心最深處的那根琴絃為剛剛的這幅畫面激盪出幽幽的顫音。
床單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身周的床墊微微下陷,然後,蘭瑟溫熱的呼吸從後腦繞到了面前。
他會吻我吧,我想,仍舊閉著眼睛靜靜的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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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兩片溫熱的唇始終沒有落下。
“我現在很快樂。”他只是在我面前輕輕地說。
我很快樂。
經歷過腥風血雨,等待著未知的恐懼。在這個時刻,他來到我身邊,告訴我他現在很快樂。那麼,我唯一能做,而且必須做好的就是,忘記恐懼和壓力,擺脫無謂的傷感,讓這快樂持續下去,直到力盡氣屈。
此後的一整天,我們都偎依在床上,像兩隻軟體動物。有時候我們兩個的手指會交纏在一起,有時候只是相視著微笑,也有時相互撩撥一下對方那敏感的身軀,口中絮絮的說些兒時的趣事,看著太陽昇起,又慢慢地西沉。
明天躺在手術檯上的時候,我可以透過回憶今天的這個時刻而打發漫長而艱辛的時光。他們會看到我面帶微笑地做完整個摘除手術。我想,房內漸漸的暗了下來,對面坐著也只能看到蘭瑟朦朧的輪廓。一整天的笑語晏晏好像都隨著日落而消散。
“呃……蘭瑟,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是,是通知你。”他不去開燈,我也不想。我在考慮著怎樣開口才能使自己顯得有理有力。
“你先聽我說。”蘭瑟堅決地打斷了我,聲音又恢復到從前的冷靜和強硬,這是一種讓人不自覺便服從的聲音。“出了這個地區就到了L,你也知道那個國家跟中國一向交好,那裡基本人人都會說兩句中文,你不必擔心無法和人溝通。他們也會對你很友善。歡歡,”他停噎了一下,聲音低柔和緩,“歡……你很聰明的,也很能幹,從前只是對我和阿坦有些依賴,其實你自己完全能應付的,我相信。”
他的手指爬上我的面龐,從眉到唇,他一一描繪過去。
我愣了,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幾句話。這幾句話凝重離譜得太突兀了,明顯不符合這一天的氣氛。“嘿,”我抬手去抓他的手腕,不知怎的,手一抖,竟然沒抓住,“嘿!你什麼意思?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天,讓他跟我說他不能離開組織,不能送我走,老天,就這麼說,這個理由我能接受。哦,或者他說他要養病,這也可以。我不想聽別的!
“一直向西北,越過那片無人區。等你到了L境內,一切都會好轉。明天拿到錢你就走,別在這裡停留。”
這話他至少醞釀了幾天,說起來行雲流水般的流利。
“閉嘴!”我推開他的手掌,抓住他的前襟兒,將他拎到我面前。除了一雙眼波流轉的明眸,耳鼻唇眉仍是一片模糊。“聽到我說的話了姆阿?三天前告訴我你賣了個腎,現在又告訴我離開的路線——獨自!還有什麼要說?還有什麼要在上手術檯的前一刻告訴我?!還是……明天出現在我面前的是比手術刀還要糟糕的玩意兒?”內心的怨憤快把我撐爆了,還有什麼,還有什麼!除了憤懣,另一種緊張和恐懼緊絞著我的心臟。他的嘴裡藏著一個什麼樣的秘密?比摘腎更殘酷,比離別更可怕!
“沒有更糟糕的了,歡歡,不用擔心。”蘭瑟柔聲說。我看不到,但是能感覺到他的唇邊帶著一絲脆弱的微笑。“只是他有時候會順便摘除點別的器官。”
“……”我自然不能期望“別的器官”是盲腸吧!“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不應該啊,不應該的!本來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而已!我賣腎,他買腎,然後給錢,然後我們離開!這樣不好嗎?不好嗎?!
“我若不提到組織,他大約會在我提到器官交易時直接滅口,我更不能期待他會按照協議付款——你知道這是黑市。可是我提到組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