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他身邊走過,他茫然地望了我們一眼,不知他是否認出了我,他曾經揚言要我們家破人亡,(一九七五年)多次衝進我家來打我父母。沒有想到命運會開這麼一個玩笑。在這裡我就不多去描寫這戶人家了,大家如有機,可去看《企業女幹部》,那裡會告訴你們一切發生的故事。我在《序》中這樣寫道:“我懷著的悲痛與孤獨,咀嚼著這段苦澀的歷史。過去的都煙消雲散了,但我走到那倒塌的廢墟,佇立在那雜草邊的瞬間,人和故事自然渾沌地交融在一起,像是夢幻,故我就寫我熟習的故事。”
“他也算一戶?”我問小夏。
“是的。”他回答,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開玩笑地說他只能算半戶人家了。
“還有就是一對萍鄉知青和小朱夫婦,跟我們家一樣,買下了林場的桔園。”
這裡顯然沒有值得驕傲了,他們和山一起迎接晨光,一起送走夕陽。我們走到小河邊,清澈的河水裡映著死一樣的樹影,恍如那過去了的光輝精髓落到這裡面,是醜陋、罪惡、悖德,我不知道。回想起來,彷彿一個偉大的時代瞬間崩潰了,卻讓有些人觸控到痛苦的巔峰,再也沒有控訴的機會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三七)往事 舅舅(1)(這是1975年冬的事)
(這是1975年冬的事)
一九七五年的初冬,對我們家來說,也是最難煎熬的歲月。爸爸又被定為“右傾翻案風”的運動員了,並且跑到省城去告狀(上訪)。
在這日復一日的蹉跎裡艱難地活著,任何一個希望都隨之消逝,“運動”也在我們家一步一步地升級。這樣,對我們留在家的人來說,自然日子是不好過得。那些人不僅想在政治上治於我們死地,在經濟上也同樣實行“專政”,停發我父母的工資。
這樣,我不得不輟學在家去撿鎢砂來貼補家裡,因為林場不僅不發爸爸的工資,就連媽媽也只給八塊錢的生活費,僅夠買口糧的錢。這種時代提供的是“精神之路”,彷彿想把我們一家逼上絕路,就連高呼的口號,在我聽來都是晦澀的,好像一種偉大的理想在呼喚,打死我們,打死了也白打死(這年夏天,林場革委會要我說出我爸爸藏在什麼地方,我說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被場革委會的人拋進水壩裡(此人安徽人鳳陽人,成份是貧下中農,義務兵轉業到這裡來的。他跟“上海青年”的曖昧,我在長篇小說《企業女幹部》中,做了詳細描寫),他們叫喊淹死我就像淹死一條狗。當時我並不會游泳,是怎麼從水壩裡爬起來的我也不清楚。媽媽找他們評理,也同樣遭到毒打!
這一切都使我不由得疑惑不解:為什麼是這樣?雖說這裡的山水很美,卻充滿了鬼魅的“紅色”色彩。而每一場“運動”都對我們家進行肆無忌憚地“洗禮”。在他們每一次的縱慾之後,留給我的是無窮的憂傷和洗不盡的恥辱,同時也知道“寒人”更野蠻。
這一年,媽媽兩次住進了醫院,也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第一次是在春天,爸爸在家,是他去醫院照顧的;第二次爸爸跑了,這個重擔就自然落在我身上。我在搶救室裡守著媽媽六天,終於脫險了。媽媽搬出搶救室對我說,她不能死,“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們倆會更苦。”這就是媽媽活下來的唯信念。媽媽搬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我就帶著弟弟回家去了,因為弟弟還要讀書(醫院離家有二十五里)。
這個陽光下的冬天很躁,很久沒有下過雨,大山好像沒有多大的變化,青山依舊裝點了一些豔麗,但一股股寒風嗖嗖地颳著地面,綠色中也顯露出清寒。總場的廣播裡天天有打倒爸爸的口號(是一個贛州人,本來是下放到農村,因他家裡人當了一點官,走後門進了墾殖場。他姓許或徐,當時擔任團書記,在場裡算是出盡了風頭。別看他革命最徹底,卻也不過如此,最早離開墾殖場,一輩子紮根山區成了句屁話,或者說成了一句革命到底的謊言。聽人說,他是走後門來到場裡的。這幫人在回城時,比狗跑得還快),我走到那裡都遭人冷眼和欺侮,處在束手無策的兩難處境,使我痛苦不堪,心裡很不舒服。
回到家裡,我除了照顧弟弟上學外,就獨自進山去撿毛栗子(當地人叫錐慄),能給家裡補充一點糧食。
初冬的早晨,陽光更加體貼這青山。我一邊欣賞這紅的、綠的葉兒,隨風起舞,就憧憬我跟別人一樣做人。這時有一對喜鵲從我頭頂飛過,喳喳地叫。我的心突然湧起了久違的感情,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但是什麼?我從小媽媽對我說,喜鵲叫是有好事到來,我相信媽媽的話,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