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跟迷宮一樣,即使是有標識指引,芳華跟在江瀾後面也被繞得頭暈了。
其實並不完全是繞暈的,芳華從得知這例膠質瘤患者正是江波後,她的思維就麻木遲鈍了。
地道里隔著幾米就安有明亮的節能燈泡,也有排氣通風的裝置,芳華都感覺到頭頂有絲絲寒風在吹。
可芳華還是覺得前路黑暗,胸中憋悶。
她不敢想江波現在是什麼樣子,她的腦海裡只是時不時蹦出一行兩行,在書本上看到的關於膠質瘤的資訊:
膠質瘤無法根治……
膠質瘤難以做到肉眼切除……
惡性度最高的膠質母細胞瘤。術後五年生存率只有5。5%……
膠質母細胞瘤患者單純手術治療,平均生存期只有半年左右……
對膠質瘤,這個腦外科發病率第一的顱內腫瘤,芳華很熟悉這些資訊。可是,從來沒想到,當把這些資訊和一個最好的朋友、一個最親近的兄長聯絡起來時,自己竟然這麼痛恨起這些冰冷的資料。
這些都等於是在宣判一個人的死刑啊。
可是,江波怎麼能死呢?他怎麼可以死呢?
不,我的意思是,誰都會死的,江波也會。可那應該是等他,走遍了千山萬水、看夠了所有的風景,等到他鬚眉皆白、發禿齒落、兒孫滿堂的時候,等到他生活得完全沒有遺憾的時候,才可以的。
而不是現在,不是現在這個風華正茂的江波啊!
儘管多活了二十年,但芳華卻很幸運地沒有經歷過至親好友去世的打擊。她重生的時候,父母依然身體不錯,朋友們也沒有誰意外早逝,至於祖父母都是在她還不記事之前就過世的。
所以,芳華作為醫生,竟然沒有過親人去世或者罹患大病的經驗。作為個人,她是幸運的;可作為醫生,這樣的她就顯得稚嫩了。
所以,現在的芳華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
已經可以看到地下入口的崗哨時,芳華停住了腳步。
江瀾轉身看她。芳華看看江瀾,欲言又止。
江瀾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問:“怎麼了?”
“江大姐,我,我不知道見到江波,說什麼才好?”
“就說服他,讓他接受手術好了。”
“可是,你和紀主任都不能說服他,我又怎麼可能呢?”
江瀾心想: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對江波的影響力。
她不禁想起了七天前,弟弟知道了自己病情後的表現。
他找到紀主任,談了很久。最後,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然後他就做出了拒絕手術的決定,天天埋頭幹著他還沒完成的科研任務。每天就靠藥物控制顱內壓,緩解著頭痛和嘔吐的症狀。
江瀾猜到弟弟以他一貫的冷靜和理智接受了身患癌症這一現實,但又不願意把最後的生命耗費在手術檯和病床上,特別是術後形同廢人一般的康復期。況且這樣做,既痛苦又希望渺茫。
他是希望在最後的日子裡,能把他的科研課題搞出來,因為這是一項和中國軍隊未來戰爭形式的變革密切相關的專案。它會幫助中國建設一支新型的軍隊。
當然,也許他是在用工作來麻痺自己,來忘記死亡的逼近。
或者,也許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蔑視死亡。
可是作為醫生。江瀾不允許弟弟這樣放棄,因為醫生從來都是在跟死神搶人的。
江瀾將弟弟的病通報了家裡,只是沒敢告訴老爺子,怕他老人家血壓一高再有個好歹的。知道情況後的父母,還有伯伯舅舅、姑姑阿姨們等長輩,都齊齊動員、輪流上陣來勸江波好好休息,配合治療,接受手術。
但,弟弟對著長輩們都笑笑而已,依然我行我素。
大家曾經盤算要不要告訴老爺子,讓他來命令江波動手術。可是又都怕,別到時候老爺子還沒勸得了他,先被他這一副喪失了求生意志的樣子給氣死了。
僵持了幾天後,江瀾想到了芳華。
她知道芳華在江波心裡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特別到不亞於自己在弟弟心裡的地位了。
她想,也許看到芳華,江波會因為一絲牽掛而不再放棄自己。
她覺得,可以試試。
但這會兒看到芳華猶豫的樣子,江瀾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想當然了。
她拉著芳華說:“要不這樣,你來都來了,就在門口看看江波吧。能勸就勸,不能就算了。”
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