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落在懷裡,她手忙腳亂接住,看清時怔了一下,抬起頭看他。
晨曉的光芒越發明亮,斯年的表情卻看不清。
“換衣服。”他沒有情緒地吩咐。
末世之後,融寒算是真正經歷了“上天入地”,衣服上染了不少血跡。
但斯年都把她餓暈了,居然會想到給她找件衣服,讓她很意外。
她開啟袋子,是件天藍色立領襯衣和白色長裙,桑蠶絲的質地飄逸,充滿不入人間的仙氣。
她幾不可聞地蹙了蹙眉。
斯年為什麼不考慮穿這種衣服在逃命時的實用性?
斯年見她神色不好,不太能理解。他腦中行為模型重新計算了一遍:“女性穿長裙好看。”
融寒不知道誰給他灌輸的審美觀——他的思維模擬工程師大概是個直男。
她的不以為然掛在臉上太明顯,斯年漠然地下定義:“我看壁畫和雕塑上都是這麼穿的。”
融寒覺得可笑:“那我應該全…裸。”壁畫和雕塑更喜歡裸…男…裸…女。
“可以啊。”斯年的手插在兜裡,倚在窗前:“如果你自己不介意的話,我也不介意。”
“……”融寒頓了頓,覺得自己和人工智慧開這種玩笑,還是自己更吃虧。
也輪不到她挑揀,她拿著衣服,去了教堂進門處一個看不到神像的角落。
將手放在釦子上的時候,一陣熟悉的引擎聲從教堂外面傳來,停在了門口。
那是天空巴士的聲音。
融寒的手一抖,釦子差點系錯,手心裡沁出微薄的汗,有個聲音不斷迴響著——
待會兒如果不成功會怎樣?
能不能擊中他?
什麼時機最合適?
她閉了閉眼睛,海難中求生的《梅杜薩之筏》在黑暗裡發出微弱的光,為她灌注了一絲絲勇氣。她鎮定地把釦子繫好,整理立領和裙襬,聲調自然地問道:“一會兒我們要坐空中巴士去機場嗎?”
外面沒有人回應。
融寒將匕首手環藏在袖口下,走出側室,看見眼前一幕卻怔了一下。
。
微風從窗外輕輕吹進來。斯年倚著牆,下巴微抬,一手插在兜裡,修長的手指間夾著煙。
他背後是光,從窗外爭先恐後地湧入,無盡明媚。
她對上了他的目光,感到無法移開。那是居高臨下的,平靜中帶著一點柔和,也許是風吹起了頭髮的緣故。
當她有些怔然時,他晃出一個讓人目眩的微笑——可能是吧,因為她再定睛時,笑容已經不見,又變成了冰川那樣的平靜。她恍惚地很想再看一眼,因為那微笑幾乎能洗滌心靈。
“你……你怎麼會……”她說話都有些不連貫,沒想到會有人類教他抽菸,而他真是來者不拒。
斯年頭倚著牆,目光從她身上淡淡垂落,那層繚繞的煙霧在他們之間的空氣中輕歌曼舞。
他將細長的煙送入口中,煙的味道進入了鼻端。
他知道很多人類會選擇抽菸來麻痺自己,獲得如霧如夢的快感。
作為一個頂級人工智慧,他以前,從來沒有認可過人類,沒有認可過地球上的任何生命,包括他自己。
可研究院將“理解人類”寫入了他的底層程式碼,希望化作他靈魂的本能和動力。而他終於……也許是因為底層程式碼,也許是因為那些已經毀滅在硝煙火海中的藝術,也許是因為她,他終於萌生了一點,也許想要抓住,剝開看看的心情——對人類的。
他想,這也許叫做嚮往吧。人類的情感這樣浩瀚,就像億萬光年外數不盡的星雲。人工智慧被他們設計並誕生出來,總會想試試的。
譬如,想試試,是不是煙霧到了口中,也會生出那樣如在雲端的快樂,那種快樂是否足以讓人類短暫地忘記痛苦。
倒是真的有半包煙,被他放在兜裡,是斯明基最後一次來看他的時候,忘記帶走的。
他總是沒有扔掉,最後還是留下了。斯明基死後,他有時候就會將煙從紙盒中抽出來,偶爾看一看。
此刻,藍灰色的煙繚繞著,遮在他面前。他終於嘗試了。
可找了很久,也感受不到煙霧帶來的沉醉。斯年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將所有的意識都凝聚到那縷煙上。
逐漸能品到煙的味道了……卻很淡。
但是,他可以將這當作是真的,人類形容抽菸的體驗,像騰雲駕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