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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由於沒了袖罩的遮蔽,她的雙手攀爬上石壁時,紫色傷痕條條突起,在蒼白膚色映照下,顯得猙獰。

謝開言抬頭,對上了一雙浸潤著墨玉光華的眼睛。杏花疏影在他身後,不過作了俊美容顏的陪襯。她連忙躍起,立於一側,稍稍整理了被她撕去半幅的衣襟。

見青年公子仍然注目於手背傷痕上,她只得攏著袖子,交合手掌,微微躬身施禮:“見過卓公子。”此時,她的嗓音嘶啞,用腹語說出這句話,粗糲低沉,很是敗壞孤杏植雲的美景。但主人天劫子不在家,她只能勉力做一回東道。

被喚作卓公子的紫衣人靜立樹下,良久不語。

謝開言只得抬眸看看身側。一朵杏花撲下,點綴在他袖口,將金絲藻秀的繁複章紋襯得清美,如同瓊枝玉樹依偎。她再次斷定,有如此氣度如此奢華的男人,應該是王侯公子無疑。

聽得天劫子說,這座高山每隔半年便有來客,那人叫做卓王孫。

卓王孫全身籠罩一層淡淡的冷漠,似是矜持所致。他面向斷壁而立,頷首答過,便撫起玉笛,曲聲清幽,仍是演奏方才那首古調。

謝開言陪侍一刻,待他奏完。笛聲穿霧掠風,極為入耳。一曲終了,她首開岑寂,腹語問道:“斗膽問詢公子,這首樂曲可有名目?”

卓王孫正身端坐石凳上,看著她,冷淡說道:“杏花天影。”

謝開言側目想了想,於腦中搜尋到了古曲的來歷。相傳詞調由白石布衣所作,用以向戀人表白身不由己的隱痛。後代樂師感懷此事,譜寫成曲,將絃樂流傳了下來。那詩詞悽婉,阿照讀給她聽時,她隱約記住了幾句。

“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何處?”

她體會不了詞中哀傷,但念及阿照,面色不由得溫和了下來。

卓王孫看著她映照出半壁霞彩的眸子,沉頓一下,道:“不用侍立一旁,你先去吧。”

謝開言暗地長鬆一口氣,只是面色如雪湖沉斂,不興任何波瀾。她半身輕躬,施禮後走向石居,在背山處燒水煮湯,用文火養著,自己回屋快速梳洗了一番,換上從山下帶來的衣衫——天青色襦衫配白裙,淡雅秀麗,腰帶上一如既往打了個死結。

她坐在石床一側,抬頭望著窗外蒼茫雲海,回想起山洞內所發的事情。風越過,髮絲飛揚,遮蔽了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掏出木梳,將頭髮擰成兩股髮辮垂落胸前。

如此,至少不會讓天劫子痛呼怠慢了客人。他對卓王孫,可看得很重。

石屋外風聲不停,傳來滾軸摩擦之音,不出意外地,採藥歸來的天劫子老遠看到卓王孫,就急聲說道:“咦,你怎麼來了?半年期限還未到。”

卓王孫的聲音冷冽,如山泉覆雪,清凌凌從人心底滑過。“殿下擢我為御史,巡查北疆。”

謝開言仰躺在石床上,無需聚力搜捕,開通的耳力也能令她聽清大半。

天劫子似乎愣了愣,半晌才說出聲音:“那——御史大人來老頭子的窮山坳做什麼?”

卓王孫不語。

窸窸窣窣細碎聲不斷,天劫子放下藥筐,整理了衣襟,才問道:“難得請到你出面,想是華朝天地又起了變故?”

卓王孫可能與他極熟,並未隱瞞什麼,當即和盤托出。“南翎餘軍在數日前已被全數殲滅,國權覆滅。二皇子簡行之攜帶宮奴私逃,到理國境內,被理國軍隊截攔,返送回汴陵。殿下將簡行之關押進清倌館,削罪為奴籍。”

語聲清涼如雨絲,飄進謝開言耳中,她猛然閉上了眼睛。

國滅族亡,連皇族最後一點血脈也無法保全,皇子竟被葉沉淵投進娼寮,用清白身子委事陰柔怪癖的華朝寵狎者。這種羞辱,遠比國破之日,南翎宮中哀歌慘絕的場面更加來得心痛。

謝開言蜷縮起身軀,在石床上磨來磨去,眼淚流不出來,她只有嘔血。

棋局旁,天劫子愀然而問:“我這老頭子本來不該妄論國政,但殿下這樣做,是不是心狠了點?那簡行之貴為皇子,即使賜死,也當保留千金之軀,遑論如此羞辱”

卓王孫冷漠道:“噤聲。”

天劫子甩袖哼了一聲,果然不說話了。

窗外有風,蕭蕭而過,帶來車前草清藿香氣。秋聽蟲聲,喁喁而鳴,山崖頂熱鬧得只剩下它們的天地,除此外再無絲毫動靜。謝開言在一片死寂的夜風中,長久吐納呼吸,平息著四肢百骸浮現起的痛苦。

她又忘了,她沒有嗔唸的權力。

叮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