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著宇宙間黑暗、模糊的咆哮。已過八點,周圍變得一片朦朧。她走回廚房,站在爐子旁,剝食不再多汁鮮嫩的烤豬肉。她直接從烤盤裡挑出一塊馬鈴薯,用叉子把它在肉汁裡搗碎了吃。乳酪烤花椰菜已經凝結,開始變得乾硬,諾拉也嚐了一口,燙到了嘴。她伸手取酒杯,酒杯空了,她站在水池邊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她緊抓著料理臺的邊緣,因為周圍晃動得好厲害。我醉了,她想,驚訝之餘又有點得意。她從來沒有喝醉過。布麗有次跳舞回家之後,在油氈布上大吐特吐,她跟她們的母親說,有人在果汁裡偷加了酒,但她跟諾拉說了實話:大夥把啤酒藏在褐色紙袋裡,偷偷聚在樹叢裡喝酒,鼻息在黑暗中形成朵朵鮮明的小云彩。電話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行走之際,她感覺很奇怪,不知怎麼的,好像飄浮在半空中,恍恍惚惚。她一手握住門閂,一手撥電話,聽筒貼在她的肩膀和耳朵之間,電話一響布麗就接起來。“我就知道是你。”她說,“保羅很好,我們唸了一本書,洗了澡,他現在睡得很香。”“哦,好,好,好極了。”諾拉說,她本來打算告訴布麗周圍一片晃動,但現在講這些似乎太私密,這是她的秘密。
“你呢?”布麗說,“你還好吧?”“我很好。”諾拉說,“戴維還沒回來,但我很好。”她很快就掛了電話,給自己再倒一杯酒,她走到屋外的前廊,站在原地望向天際,一層薄霧懸掛在空中。此時酒精似乎像熱氣或光束一樣流竄到全身,經由四肢散佈到她的指尖和腳趾。轉身之時,她的身子馬上又飄浮了起來,好像飄離了自己。她想起他們的車,宛如在空中飛行一樣開過冰滑的街道,車子突然有點打滑,戴維很快就控制住了。大家說得沒錯:她不記得分娩的痛苦,但她永遠忘不了那種坐在車裡,世界悄然失控、天旋地轉的感覺。她也忘不了她雙手緊握著冰冷的儀表板,有條不紊的戴維卻還是碰到紅燈就停下來。她想知道他在哪裡,雙眼忽然盈滿淚水。她究竟為什麼嫁給他?他為什麼非娶她不可?他們初識之後,那段濃情密意的日子裡,他每天到她家,送花、請她吃晚餐、開車帶她到鄉間兜風。平安夜那晚,門鈴響了,她穿著舊睡袍去開門,以為來人是布麗,但一開啟門卻看到戴維。他的臉凍得發紅,手臂裡夾著包裝精美的禮物。他說他知道時間很晚了,但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出去兜兜風。不,她說,你瘋了!但從頭到尾她都因為他的瘋狂而笑容滿面,邊笑邊站到一旁讓他進來。這個男人捧著鮮花和禮物站在她公寓的階梯上,令她吃驚、快樂,也有點驚愕。以前她總是看著同學們出去參加姊妹會的舞會,或是待在電話公司沒有窗戶的辦公室裡,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聽同事們規劃著她們的婚禮,討論胸花、宴會薄荷糖等細節,而安靜端莊的她心想自己八成一輩子獨身。但這時有個英俊的醫生站在她的門口,嘴裡說著:來吧,拜託,我想讓你看個特別的東西。那晚夜色清明,天上繁星明亮。諾拉坐在戴維的舊車裡,寬闊的塑膠前座上。她穿著一件紅色的羊毛外套,覺得自己很漂亮。空氣是如此清新,戴維雙手握著方向盤,車子駛過黑暗,駛過冰冷,駛過愈來愈窄的小路,來到一處她不認識的地方。他把車停在一座老磨坊的旁邊,他們下車,迎向潺潺的水聲。漆黑的河水捕捉了月光,流過岩石,帶動磨坊的巨輪運轉。磨坊朦朧地矗立在迷濛的夜空下,遮住了繁星。四下充滿了湍急、潺潺的水聲。“你冷嗎?”戴維在水聲間高喊。諾拉笑笑,顫抖地說不,她不冷,她還好。“你的手還好嗎?”他高喊,聲音清脆響亮,宛如流水般奔騰。“你沒帶手套來。”“我還好。”她高聲回答,但他已經拉起她的雙手,將它們緊貼在自己胸前,擺在手套和大衣的暗斑羊毛之間幫她取暖。“這裡好美!”她大聲對他說。他笑笑,然後傾身親吻她。他放開她的雙手,把手伸進她的大衣裡,滑上她的背。水流湍急,打在岩石上激起陣陣迴音。“諾拉。”他大喊,聲音融入黑夜之中,有如溪水般流動。話語雖然清晰,但在其他聲音之中依然細微。“諾拉,嫁給我好嗎?”她笑著,仰起頭來,黑夜的氣息環繞著她。“好!”她大喊,又把手掌緊貼著他的大衣,“好,我願意!”他隨即把一枚戒指套在她手指上。細細的白金指環尺寸剛好,一顆橄欖形的鑽石嵌在兩枚小小的綠寶石之間。他後來跟她說,寶石正配她眼睛的顏色,以及他們初識時她穿的那件大衣。她走進屋裡,站在飯廳的門口,翻轉著手指上的戒指。綵帶飄了下來,一條拂過她的臉頰,另一條落到她的酒杯裡,染上了顏色。色彩蔓延而上,諾拉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注意到顏色幾乎和餐巾一模一樣。是啊,她的確是“蘇西主婦娃娃”,就算刻意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