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清醒卻假裝糊塗,不想聽就矇混過關,不曾料過自己有一天也會逃避。
披衣出水,離開霧氣瀰漫的池子,他逐漸冷靜下來。僅僅因為思緒雜亂,他居然就這樣被外人幾句話牽著鼻子走。顧顧再聰慧早熟,閱歷心智上也不足以引導他,不過是恰巧趕上他最茫然之時。
他並非因為主僕懸殊而以惡意揣測徐多,在他眼中,徐多即使愛記仇心眼小膽大包天口是心非毛病堆成山,那也都是可愛的。徐多自賤,他卻從沒有過糟蹋徐多的心。這次是他被愧疚矇蔽,是他自以為是,是他的錯。
小太子苦笑一聲,命人傳話給尚武帝,隨後提筆疾書,心中計算,不出意外的話兩日後即可啟程。他做決定一向乾淨利落,這一次也不多做猶豫。
只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
☆、肆拾肆
“南南醒了,先吃點東西。”
徐多從昏迷中甦醒,渾身的疼痛也已消失,他經歷了漫長而紛擾的夢,一聲南南又把他喚回現實。
腹內忽覺飢餓,他接過碗將湯一飲而盡。他無畏無懼,能散的都散了,能給的都被奪走了,穆懷琴若想對他下手不過眨眼的事。
徐多把殘留湯漬的碗隨手一扔,未加思索,然而“啪啦”脆響,瓷碗應聲碎落在地。徐多一愣,他看了看穆懷琴,又看向自己的雙手。
“你爹是曠世奇才,他在我面前從不曾保留。”穆懷琴看出他心中所想。
徐多把目光投向她:“這是你幾成功力?”
“七成。”
“剩三成是留著保命?”換做平時徐多聽見此話,心裡早暗暗權衡利弊,可對上穆懷琴,他便變得有些“口無遮攔”。
穆懷琴微微一笑,靠近床邊把徐多的手揉在掌心:“娘擔心你吃不消。”
徐多不加掩飾地撤回手臂。心想即便只剩三成功力,也不至於連個碗都接不住,這般作態實在假惺惺。
穆懷琴如今敵不過他,只能由他“耍性子”。
“你身子好了,”話到一半,她突然掩嘴輕咳起來,“躺了那麼久,起來到島上走動走動,有助於你復原。”
花漳島是穆懷琴頗為驕傲的成就,她乃俠女出身,逃命途中廣交四海好友,有人受她恩惠,有人渴望隱居山野,穆懷琴武功拔萃、得人信服,待徹底掃除追命人,便集結眾人在花漳島開闢一片世外桃源。
她並非野心勃勃,成立幫派實是因一己私慾促使。十二年前穆懷琴意外發現疑似兒子的徐多,那時她能力不足,慌忙買了刺客潛入宮中,可五名刺客如投擲大海的石子,無一人歸來。穆懷琴驟然醒悟,皇宮如銅牆鐵壁,豈能莽撞。她咬碎了牙逼自己忍耐,建立勢力,培養探子,一步一步滲入宮中。然而他們一眾江湖閒人,多年過去仍是無能帶出徐多,徐多的訊息愈是源源不斷傳入耳中,她便愈受折磨。穆懷琴思兒心切,走投無路下幹起了與朝廷對立的勾當,為此損傷了大批島內力量,直至高衍把徐多引出宮,才總算母子團聚。
他們的重逢來之不易,她的兒子與她如此緣淺,她恨不得能把擁有的一切都捧到徐多眼前。
二人立於山腰處,俯瞰島中民生。花漳島上住有百餘人,徐多透過明媚日光,看向一對男女。
那男子是個跛腳,徐多在宮中見過不少遭遇相似之人,或依附他人或流落出宮,苟延殘喘地度過餘生。而這男子行動雖顯緩慢,卻走得異常瀟灑好看,絲毫不見蹣跚醜態。一名女子挽著他,時不時彎腰採摘雨後鮮菇。
徐多盯著那素未謀面的男子,竟生出無緣由的親近感。
穆懷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默然少頃,問道:“南南想見舅舅嗎?”
話畢,穆懷琴不等他作答,縱身飛向山腳某處,此地位處隱蔽、雜草叢生,被人踏出方寸平坦,徐多提步跟上,發覺視野遼闊,可將那對男女看得一清二楚。
穆懷琴止住步子,似乎無意上前。她多年情緒難以自控,唯有匿身此處,看一眼弟弟、弟妹,方能得以平靜,卻從不願貿然闖入眼前美好。
當年穆懷琴的二弟穆雲垣為了一名女子落得眾叛親離,此女殘忍殺害崑山派掌門一家,人人得而誅之。作為武林名門,以穆家馬首是瞻,江湖各派討伐魔女封蘭。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情急之下穆雲垣向嫁入王府的姐姐求救,姐弟從小相依為命,穆懷琴李代桃僵,轉移追兵目標,護弟弟與弟妹於一處隱秘之地療傷。
他們都是穆家的棄子,依靠彼此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