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達和徐鐵英幾乎同時望向了高臺上的那位法官。
法官說話了:“被告人,本庭將依照一切法律程式對你進行審理。請你尊重法庭。”
——常年留學英美專攻法律使這位法官的語調舉止十分職業,已逾七十的高齡又使他流露出的態度十分自然平和。方孟敖的率性從來對兩種人不使,那就是特別講究職業精神的人,還有真誠平等待人的人。面對這位顯然二者兼而有之的老法官,方孟敖剛才還誰都不看的目光禮貌地望向了他,立刻大聲應道:“是!”馬上放下了架著的腿,挺直了腰板。
接著,他背後那排飛行員架著的腿整齊地跟著放下了。所有的身板像是給法官一個天大的面子同時挺得筆直。
坐在那裡的曾可達,臉更陰沉了。
徐鐵英卻沒有表情地低頭默看卷宗。
今天的被告還有兩人,本應在方孟敖一行坐定後接著押送上庭,被方孟敖剛才一個小小的細節耽誤了幾分鐘。現在安定了,法官接著面對法庭的大門說道:“帶被告人林大濰、侯俊堂上庭!”
法庭內,在方孟敖他們被告席的前方,左邊和右邊都還空著兩個單人被告席。
一個頭戴鋼盔的法警挽著一名四十餘歲半白頭髮的男人在法庭大門出現了,那人的空軍卡其布軍服上已經沒有了領章,慢步走著,幾分儒雅,細看能發現他顯然受過刑,身負病傷。這個將要受審的人,就是國民黨空軍作戰部參謀、中共地下黨員林大濰。
接著從法庭大門走進來的是中將的大蓋帽,那張臉下的軍服領章上四顆中將金星依然閃著光。押護他的法警跟在身後,倒像是他的隨從侍衛。此人的氣場與前一位被押赴法庭的人形成鮮明對比,他便是涉嫌參與民生物資走私案的國民黨空軍作戰部中將副部長侯俊堂。
緊接著法庭大門被關上了。
進來的兩個人,半白頭髮的林大濰被送到了前方右邊的被告席坐下了。戎裝筆挺的侯俊堂被帶到了前方左邊的被告席卻不願坐下,筆直站在那裡。
曾可達的目光立刻盯向了他。
“報告法庭!”侯俊堂沒有等曾可達發難,向法官行了個不碰腿的軍禮,“我抗議!”
法官望向了他:“可以陳訴。”
侯俊堂:“本人系國軍現任中將,空軍作戰部副部長。國防部預備幹部局指控我走私一案,毫無證據,純系誣指。今天又將我和共黨同堂審訊,不唯對本人,亦系對黨國之侮辱。本人嚴重抗議!”
法官的目光慢慢望向了曾可達:“公訴官回答被告人陳訴。”
“好。”曾可達慢慢站起,離開了公訴官席,走向侯俊堂。
侯俊堂的目光慢慢移望向走近的曾可達。自己是中將,可此時面對這個少將,滿臉敵意也難掩心中的怯意。怯的當然不是曾可達,而是他背後的“鐵血救國會”這個國民黨的第三種勢力。
曾可達走到他的身側:“你說得對。老鷹死了,殺他的那個上校也死了。國防部預備幹部局指控你走私的案子當然沒有證據了。”
侯俊堂:“你說的這些與本人概無關係。”
“敗類!”曾可達一聲怒吼,一把猛地掀下侯俊堂的中將軍帽,扯掉了軍帽上那塊中將軍徽!
侯俊堂還沒來得及反應,“無恥!”曾可達緊接著唰唰兩下又扯下了他的中將領章!
侯俊堂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閱歷、戰功、背景都不容他受這個新進派少將的如此羞辱,何況自己比他還高出半頭,立刻便舉起大手去揪曾可達的衣領!
可他的手剛舉起便僵在那裡——曾可達的手槍已經頂住了他的下頜!
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被這瞬間發生的一幕震住了。
法官、徐鐵英和法警們眼睛都睜大了。
就連方孟敖和他的飛行員們的目光也都望了過來。
只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沒動,就是先前被押進來坐在右邊被告席上的中共地下黨員林大濰。
曾可達的手槍頂住他後開始一連串怒質:“以空軍作戰部的名義呼叫國軍的飛機走私民生物資與你無關?美方援助的十架C…46運輸機,有七架被你們的走私物資壓得都無法起飛了也與你無關?‘6·19’開封戰役失利,昨天北平發生大學潮都與你無關?以為殺了那幾個執行走私的人證,黨國就治不了你的罪?你也太小看國防部和黨員通訊局了!你還有臉抗議,不願跟共黨同堂受審!本公訴人正式向你宣告,今天的特種刑事法庭,既殺共產黨,也殺貪腐的國民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