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唐縱手中這一把銅錢並非純銅所鑄,這是摻了假的銅。唐大都督仰著頭,說:“海盜們缺錢我能理解,他們要□□買炮,還要買命,買人家的人頭命,讓人給他們賣命,總歸是要錢的。至於你,貝參將,本督就不懂了,你也很缺錢嗎?你為我大明朝服役,難道朝廷快餓死了你嗎?”
海盜們要組織自己的武裝力量當然要錢,貝兆楹也覺得自己不缺錢,先不說他爹給他留下不菲的家資,後頭他自己又升了參將,更是不缺錢。再說下頭還有源源不斷的孝敬,貝兆楹一直覺得自己甚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可在他花錢送禮解決戚英姿之後,馬世遠就不放過他了。馬世遠要買宅子,自己出錢,馬世遠將蕭家的莊園買了,後頭要擴建,自己出錢,馬世遠放個屁,自己都要出錢。
貝兆楹想,上了馬家的賊船,這是下不來了。等到馬世遠和謝家的人合夥開地下錢莊的時候,錢就真的不夠用了,馬世遠好賭,一晚上少則需要三千兩,多的時候能輸掉七八萬兩銀子,銀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他貝家的錢堵不住這個窟窿,貝兆楹此刻就是想關上門,也來不及了。
可不花錢堵住窟窿又不行,他貝兆楹還有把柄捏在馬世遠手裡呢。等到馬世遠和徐樂樂聯合起來為貝兆楹和海盜頭子牽線搭橋的時候,貝兆楹就知道自己完了。山窮水盡的一天提早來了。人去賭,興許還有救,人若賣國的話,那真的離死就不遠了。
貝兆楹被馬世遠弄得精疲力竭,今日唐縱一來,他就想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腳下是泥,前方是海,再也沒生路了。
“大都督,我這裡有馬世遠強佔民田的證據,還有馬世遠和葉明的交易證據,在嘉靖十一年到嘉靖十五年的五年間,馬世遠偷偷給葉明送過多少糧食,其中還有很多是用我大明的官船運送去海上的。”
貝兆楹要不就不開口,開了口就源源不絕,“馬世遠給慶王妃送錢,送香料,他給南都都察院的鐘水齋也送錢,還給浙江的鎮守太監薛國義送錢,銀子都是我出的,我這裡有賬本。”
唐縱心裡很輕鬆,果然分化是最好的手段,狗咬狗的大戲,從古看到今都不膩。
貝兆楹攻擊了馬世遠,這可以看作是他們決裂的一個初始點,等他們的矛盾進一步爆發的時候,就不再是幾本賬冊的事了。
曹令君與崔蓬在烈港等了幾日,崔蓬問:“唐大都督怎麼說,有沒有兵過來?”
在崔蓬與曹令君等到第十天的時候,寧波的援兵來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寧波衛參將貝兆楹,他手裡有寧波衛兵士近兩千人。
貝兆楹帶兵來圍攻烈港的時候,曹令君去迎接,崔蓬倒是有些尷尬,她沒想過此生還能有和貝兆楹共同作戰、再次聯手抗擊海盜的一天。
春生問:“公子,你們是老熟人?”
是的,崔蓬和貝兆楹當然是老熟人,他們在寧波衛共事了很多年,以前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嘉靖十年,遊擊將軍貝兆楹和戚英姿共同抓獲了海盜頭子賴苞,後頭遊擊將軍貝兆楹升職,同為遊擊將軍的戚英姿原地不動,可以說,正是從參將貝兆楹節制遊擊將軍戚英姿的那天起,他們才從戰友成了仇人。
崔蓬自己是這麼想的,至於貝兆楹是怎麼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貝兆楹帶兵過來援助曹令君和崔蓬,戰爭的指揮權歸誰?貝兆楹要交給崔蓬,崔蓬看曹令君,曹令君說:“貝參將照舊來吧,我和崔先生都配合貝參將的行動。”
貝兆楹又看一眼戚英姿,他其實沒想過戚英姿還能回來,崔蓬接收到了貝兆楹的眼神,略笑了笑,她心道,這麼客氣做甚麼,你的兵,我還能搶走不成?
烈港停泊倭寇船隻三十三,其中十三艘有重炮,貝兆楹問:“怎麼攻,是強攻還是?”
曹令君道:“船上多火器,強攻死傷太大,還是分批次攻打。”
“嗯,先派遣一支先鋒隊,活捉葉明,後頭就好辦了。”崔蓬道:“請貝參將借我一支五十人的先鋒隊,我帶人先上。”
貝兆楹沒甚麼理由不同意,事實上貝兆楹也覺得自己應該同意,有人搶著去送死,自己還攔著麼?雖然唐縱交代過了,說人最好都活著回來,可打仗嘛,哪能人人都活著回來呢?
貝兆楹的心眼子又活泛起來了,他想,戚英姿死在這裡,與自己也沒關係。有曹令君作證,是這個女人自己要去的,不是自己讓她去送死的。
貝兆楹為自己的精彩算盤感到高興,同時又感到可恥。
次次都是這樣,嘉靖十年,他們聯合去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