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管官媒要耗子藥,沒有要到,又讓官媒傳話給王仙客。幹完了這兩件事,她就在地下打了一陣滾,一邊滾一邊哭,搞得如泥豬疥狗一樣。等她哭完了,羅老闆就拿來了臉盆手巾,給她洗臉。洗完了臉,羅老闆還是不走。趕牛車的人裡有一位就對他說:喂,毛巾什麼的都還你了,你還呆在這兒幹嘛。羅老闆說道:這小姑娘是我們坊裡的,我要送送她。要是平時,無雙就該嘔了。但是那晚上卻沒嘔出來。官媒說,現在該上車走了。趕牛車的說:不行,得換換衣服。一身土怎麼行。說著就推了羅老闆一把,說,人家換衣服,你也看著嗎。但是無雙說,算了,別攆他。我現在還害什麼臊哇,他愛看就叫他看吧。她就換了衣服,鑽進囚車裡,被拉走了。羅老闆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只看到了黑地裡一片白糊糊,因為天黑了,羅老闆幾乎瞪出了眼珠子,也就看到了一片白。而這片白裡哪兒是乳房,哪兒是屁股,都是他自己的想像。那些趕牛車的人是哪裡來的,他也一點記不得。而人家是對他說過的。不但說了從哪兒來的,還說了這麼一句:你離我們遠點兒。但是他還是跟著那輛牛車,跟出了宣陽坊方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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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是來談談老爹罷。據我所知,宣陽坊裡有兩個直性子人,一個是侯老闆,另一個是王安老爹。但是他們有區別,前者是直的把什麼都想了起來,後者是直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據我所知,直性子人就這兩條出路。王安老爹就知道彩萍是個騙子,而無雙是誰,王仙客又是誰等等,一概想不起來。就這個樣子,他還想把彩萍送去打板子。失敗後還不死心,又到衙門裡去打聽:想打一個人的屁股,需要辦哪些手續,具備哪些條件。其實他吃了好幾十年公門飯,這些都懂得。但是他直性發作,一下子全忘了。人家告訴他說,有些人的屁股很好打,比方說,想打一個叫化子,只消把他拉進了衙門,按到地下就可以打,什麼手續都不要;唯一必備的條件是他要有屁股。有些人的屁股就很難打。比如這假無雙的屁股,就要人證物證齊備,方才打得。老爹說,我要是人證物證都沒有,也想打呢?人家說,你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到堂上去告,說有如此一個假無雙,人物證都沒有,我要告她。老爺聽了大怒,叫把你拉下去打。捱打時你想著:這不是我的屁股,是假無雙的屁股。這樣也就打到了。老爹覺得這辦法不好,就回宣陽坊去找人證了。
據我所知,王仙客有一段時間心情很苦悶,這段時間也就是王安老爹想打彩萍打不著的時間。這段時間裡,他知道羅老闆聽說過無雙的下落,這就是說,他有了無雙的線索。但是他又知道,羅老闆肯定記不得無雙的事了,所以他又沒有了無雙的線索。現在他必須設法挖掘羅老闆的記憶,這就相當於去掏個臭茅坑,這個活他又沒學過。所以他坐在太師椅上愁眉苦臉。彩萍在一邊看了,也很替他發愁,幫他出了很多主意,其中有一些很巧妙。比方說,去勾引羅老闆,引他上床,然後叫王仙客來捉姦。還有,去給羅老闆做headjob,聽他樂極忘形時說些什麼。王仙客聽了只是搖頭,對彩萍的計謀一條也不肯考慮。其實這些計策都是妓女業數千年積累的智慧,並不是完全不可行。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領域,王仙客是個讀書人,對妓女的智慧,有時候就不能領會。除此之外,王仙客對羅老闆其人,雖然覺得他噁心,還有一點親切感。這是因為大家都讀過聖賢之書,後來又都做生意,王仙客會算麥克勞林級數,羅老闆會算八卦,而且都對自己的智慧很自信;這些地方很相像。王仙客又想折服他,又不打算用太下流的手段,所以自縛手腳,走到了死衚衕裡。他一連想了三個多小時,水都沒喝一口,眼也沒眨一下,險些把腦子想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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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史書上沒有記載,我表哥也不知道王仙客是怎麼死的,但是我斷定他死於老年痴呆,因為他想問題的方法和李先生太像了。他們倆都是盯著一個不大的問題死想,有時一想幾個小時,有時一想幾天,有時經年累月。這就像是把自己的思維能力看作一隻駱駝,在它屁股上猛打,強迫它鑽過一個針眼。我問過大嫂,為什麼和李先生好了一段就不好了。她告訴我說,毛病出在李先生身上。這老傢伙後來老是心不在焉,和你說著說著話,眼珠子就定住了,這種毛病不僅是讓人討厭,而且是叫人害怕。連做愛時也是這樣。除了第一次在破樓裡算是全神貫注,後來沒一次他不出神的,經常需要在腦袋上敲一下才知道應該繼續,所以後來的感覺就像和木魚做愛一樣。大嫂說這些話時,毫不臉紅,真如詩經所云:彼婦人之奔奔,如鶉之昏昏也!
現在小孫和大嫂也認識了,這兩個女人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