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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睡眠淺,換了張陌生的床鋪,再舒適柔軟也是很快就能醒來的,一醒來沒看見白老夫人和顧念宸,自然而然就找出病房了。顧念宸和白瑾對視一眼,互相點了下頭。靠在沙發上面朝夜空的白老夫人似乎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神情平淡地接著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站在高處好好看一眼星空了,可惜,這兒什麼都沒有。”顧念宸想了想,說道:“等您病好了,我們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那兒一定能看見星星。”白老夫人輕輕笑了一聲,慢慢說道:“不需要了,我這輩子已經見過最美最亮的星空,所以不需要了。”顧念宸預感到白老夫人這是要把記憶的軌道與過去相連了,心中隱隱有些激動,又有些擔憂。在這樣的深夜裡,白老夫人說話的聲音很沉,語速很慢,就像古老鋼琴上發出的最遲緩音符,“人總有想不開的時候,尤其是年輕人,時不時便覺得自己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我也一樣,那一年我一個人爬上七樓的水塔,迎著冷颼颼的夜風偷偷地哭,以為只要站在邊沿朝前一邁,生命裡所有的苦不堪言都會被風帶走,從此輕鬆無憂,再不會傷心絕望。可是就在我閉上眼抬起腳的時候,我聽到身後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以為那是幻覺,甚至以為那是死神在呼喚我。”顧念宸詫異地看向白老夫人衰老的側顏,他不用回頭也能知道,身後的白瑾必然也是一副震驚無言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父親曾對母親犯下的罪,更是難以想象母親當年尋死的緣由,顧念宸卻明白,幾十年前,那個年輕貌美卻活成行屍走肉的白夫人,曾經如何渴望愛情與婚姻,又是如何在愛情與婚姻裡被榨乾了所有的生命力。一個枯竭了的女人,最終站上了高點,渴望飛翔,渴望解脫。“……那個死神拉住了我的手,拽著我不讓我朝前走,我回頭一看,呵。”白老夫人抿著乾燥的嘴唇,微微笑,“我從來沒見過長得那麼好看的死神,不陰森,不猙獰,不可怕,反倒英俊溫柔,拉著我手臂的掌心暖和地就像捂在胸口裡的一塊玉,他焦急地看著我,輕聲說著要我離開那兒。”顧念宸知道這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了,他從最開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漸漸也被吸引進了那段往事,就像睡前聽著的童話故事一樣,尤其故事裡的主人還是他從未見過的父親。“然後呢?”入了迷的顧念宸忍不住問道。“我不想離開那兒,我說那兒才是我的歸處,可是他不答應,他固執地拉著我的手,用最溫柔親切的聲音對我說,我帶你離開那兒,那兒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跟我走吧,跟我走吧……”白老夫人神情平靜,卻有一滴淚從她眼裡靜靜滾落下來,她輕輕眨了下眼睛,笑道:“我到底沒有跳下去,那天晚上,我和他坐在水塔之上,他不太會說話,便指著天上的星星教我辨認星座,我一個都聽不懂記不住,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和他說了很多很多話,直到最後,我問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他卻沒有回答我。”顧念宸聽著白老夫人用最輕細的聲音講述她記憶深處最柔軟的一個男人,這個被老夫人承載了無數美好想念的男人,神奇之至的,就是他的父親。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緣分,也是一種多麼傷痛的感情。“到了的時候,不由自主紅了眼,結果肚子餓跑出去啃了個鴨腿回來就忘記自己寫到哪了,寫著寫著,又紅眼了,所以我決定我還是再去啃個鴨腿吧qaq☆、夜間急診的值班醫生好不容易得了空,剛剛在辦公室裡躺下,就被小護士萬分抱歉地敲開了門,他不耐煩地戴著眼鏡坐起身,一看到門口佇立著的人,再看到他臉上的鮮血,驚訝道:“我不是給你縫好線了嗎?怎麼又流血了?”半邊臉已經被血覆蓋了的顧念宸沉默地站在門口,眼神寂寥,面色含霜。值班醫生知道他是從樓上套間病房裡下來的,心裡儘管有氣,還是站起身準備治療工具,只不過嘴上還是忍不住抱怨道:“你再這樣亂來,好端端的一張臉可就要留疤了,要是讓你媽知道了,多心疼。”顧念宸撩起眼皮,淡聲道:“我母親已經去世了。”值班醫生被噎住,不由自主道:“那就更不能讓你爸操心了啊!”顧念宸輕聲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就去世了。”值班醫生頓時說不出話來,漲紅著臉給他揭開面上原來的紗布。顧念宸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由著醫生搗鼓他的傷,即使在針線重新穿過皮肉的時候,他也一聲不吭,像是丟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