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便有話講:“現在哭不出來了。”
“為何啊?”繼續不緊不慢的悠揚聲調。聽得寶襲想笑:“既無法可改,又是他人心願,何必執著?”
他人心願?
清河身上一緊,翠眉擰緊,卻不成言。
寶襲看之,平靜再道:“舍一身而成全族,如此氣魄,吾只在史書中聽聞一二。曾想此生無緣得見這般英豪,不想竟有機緣。雖有惋惜,思來卻也不算太差。大道之上,從來便有取捨。他不過取捨之物與凡人相異罷了。”
一張熱帕捂在臉上,清河話聲裡卻帶了幾分輕嘲:“寶襲倒想得開。”
是想得開?還是隻能如此想得開?寶襲想笑,卻又覺得嘴角有些艱澀。可思及李淳風所言八年,竟也有些歡喜。
“人生苦短,都道月有盈虧。可吾卻偏愛那弦月如鉤。滿月豐盈明媚又如何?既是吾心之所繫,哪怕世人皆是不愛,獨吾一人,豈非也是另樣趣意?”
帕下清河,再不動了。
當夜晚時,阿月將整好一冊奉在了公主面前。清河默然攤開,細看裡間字樣話語,竟與海棠池內一句不差。本已是別樣情懷,再配上前三日心懷傷感……清河笑了,眼角燙意一瞬不曾忍住掉了下來。阿月亦是酸澀,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勿說只是初初好感,便是深情如海又如何?宗族生死之前,一抹情愛太過淡薄。
昨日泡湯時久,雖是舒坦卻有些身軟。次日卯時不到,清河便使阿輝喚了寶襲起來,用罷早食前去登尋驪山。
九月初辰,紅日初升,滿東的朝霞似錦,微微露出的一抹紅日才只是半張臉兒。自山下起,步行上階,一足一步盡是辛苦。可呼吸間卻有青草香氣,亦有朝影相伴,待至登到峰頂,朝霞早已不復,一輪紅日掛在穹天正空。清河久不這般了,一張臉熱得緋霞豔麗。雖是累極,倒覺得比昨日泡湯暢快。尤其覽目望去,群峰清麗,殿堂如閣,更覺得心中寬闊。
點指高峰所在,清河笑問身邊臉兒也熱得緋麗的寶襲:“二孃覺得那峰如何?都道第一美景當在那處。”
寶襲卻顧不得回話,只和蓉蓉要來水囊,咕咕喝了半隻水囊才算是緩過這口氣來。渴死了!這個清河,倒真看不出來,一個公主竟有這般耐力。一口氣從山下登上來,幾乎不曾歇過。溫寶襲這副身子太破柴了!累得幾乎散架模樣,話都說不出來,清河看之得意:“汝也當練練了。小小年紀,這般不中用。”
“練?”寶襲幾乎累癱,靠在石上苟延殘喘:“怎樣練?吾是閨秀,書香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貞靜有嫻,進退有度,含笑微微,才是吾等規範。”還酸起來了?清河撇嘴,坐在一邊,慢喝瓊汁。明明才喝了許多,可看清河似乎喝得香甜,便又覺得有些渴了。心念才動,阿月已經笑微微的奉過一盞來。寶襲一看,眼前大亮:“是吾愛的桃酪。”
“這可是公主專意為汝備下的。”阿月笑著添了一把,隱有關懷。寶襲心裡訝異,這個阿月和阿輝不同,阿輝活潑外向,說起打趣寶襲與阿輝很變得來。可阿月卻甚少摻和,縱使逗趣亦為公主爾。今日怎的想起與已說道柔語來了?遂問:“阿月,汝魂在位兮?”
清河聞言忍耐不得,大笑出來。阿月本有憐意而來,卻得溫二孃這般招呼,臉上表情……聽得公主那廂開懷,實是不上不下。
成功捉弄到人,寶襲最是歡喜,是故再接再勵:“便不在亦不怕,吾來為汝招魂。”
“溫娘子還有這等神通?”阿月回嘴,話才出口便知上當了。果然溫二孃興沖沖與公主邀功:“公主看吾本事了得吧?才一口出,阿月魂魄便歸位兮。”這次不只公主,左右跟來侍婢宮人還有湯泉宮侍衛盡皆笑了。
峰頂有一觀,幾十道人列隊相迎。大許是常迎貴人之故,客舍擺置十分精緻不說,素齋也十分精緻。其中一道喚作‘甜雪’的太例面味道最好,甜而不似卻回味悠長,尤其形狀竟如瑞雪一般。相詢後才知,竟是蜜糖熬製!
寶襲別的不吃,只專攻其一,足吃了三份。且回殿之後,日日在小廚中搗弄。自八月底,一直折騰到將近十月,終是讓她給搗弄出個味道差不離的出來了。清河謂之好,溫娘子似有不信,便做了許多份,將殿中諸人盡皆問遍,都道美味後,才得意洋洋誇讚自己起來。
清河初時聽得還算有趣,可歷時三點過去,溫寶襲還在那邊如何這般這般如何的說個沒完,便有些耳癢了。待到一個整時過去,已忍不住撫上額頭。再過兩點,臉色已極不善,直到兩個整時到,終是拍案:“頑劣小姑,出去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