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看好火候,隨家人往堂下走去。
門外,兩輛馬車穩穩停著,大司馬顧銑正在車前,旁邊立著一人,卻是顧昀。
“大司馬親臨寒舍,馥之有失遠迎。”馥之上前,向顧銑深深一禮。
顧昀站在顧銑身旁,靜靜地看著馥之不語。
“女君。”顧銑還禮,目光掃過馥之的臉頰,只見雙眸下隱現著淡淡的烏青。心中不禁感嘆姚虔家中單薄,如今他臥病,馥之一個十七少女,竟親自要操持內外。
“不知博士病情如何?”顧銑問。
馥之神色稍黯,沒有詳述,只答道:“叔父已醒來。”
顧銑看她神色,心中亦漸漸沉下。他望望宅中,對馥之道:“煩女君帶路。”
馥之頷首,請二人入內。
宅院並不算大,走過前堂,很快便到了中庭。
“請。”馥之走到姚虔寢室前,向顧銑道。
顧銑頷首,隨她入內。
室中光照比外面稍暗,淡淡的藥氣充溢鼻間。幔帳高高地挽起,只見榻上,一人身披薄氅靠著軟褥,面前的矮几上,一卷書冊長長攤開。
“孟賢?”姚虔看到榻邊顧銑,怔了怔,唇邊隨即漾起微笑:“如何來了?”
他的聲音緩緩,中氣疲弱。
“少敬。”顧銑快步走到榻邊,將姚虔仔細端詳,只見他的面容更加清癯,血色寡淡。
“君侯亦至。”姚虔看到顧昀,微笑道。
顧昀一禮:“姚博士。”
“這般狀況,怎還閱卷?”顧銑目光落在那書卷上,皺起眉頭。
姚虔笑了笑,搖頭:“無礙,馥之只許我看半個時辰,稍後可要被她收走。”停了停,他卻看向顧銑:“孟賢亦然,即便臥病也要日日拭劍。”
顧銑怔了怔,唇邊露出苦笑。
馥之看著他們說話,沒有言語。
姚虔是個執拗的人,行事總帶著孩童般的任性。馥之原本不許他看書,將書冊都收了起來,姚虔竟要親自下榻去找,說翻翻才能入睡,馥之亦是無法。
她看向一旁,顧昀立在顧銑身側,目光靜靜投來。
兩人相視,馥之望著他,唇角微微地彎了彎。
未幾,侍婢從外面進來,對馥之說湯藥已沸了,請她去看看。
馥之答應,向姚虔和顧銑分別一禮,便要出去。
“甫辰也去吧。”顧銑忽而對顧昀道。
顧昀與馥之聞言,皆是一怔。
只見顧銑轉向姚虔,和顏悅色:“上回女君說我家中煎藥之法有差,現下正好可教導一二。”
馥之看到顧銑唇邊的淺笑,又看看姚虔,頰邊倏而隱隱發熱。
“如此。”姚虔將目光看向顧昀,片刻,微笑頷首。
“昀暫告退。”顧昀向二人一揖,轉身隨馥之出去。
窸窣的腳步聲消失在帷帳之外,侍婢過來,為姚虔的水盞加上水。
姚虔微微抬手,侍婢行禮退下,室中只剩下他與顧銑二人。
“孟賢何意?”姚虔靠在軟褥上,淡淡地看著顧銑。
顧銑笑了笑,端起水盞,在姚虔面前的矮几上放下,緩聲道:“吾聞女君今年已十七,卻未定下人家?”
姚虔瞥他一眼,伸手端起水盞。
顧銑伸手替他扶穩,繼續道:“不知少敬有何打算?”
姚虔飲下一口水,看向他,表情無波,不答反問:“孟賢有何打算?”
顧銑莞爾,坦承道:“甫辰年將二一,亦未定新婦。少敬與我既為至交,不若再做個兒女親家,亦……”
他話未說完,姚虔突然猛咳起來。
顧銑吃一驚,忙上前給他拍背。
姚虔將他的手用力推開,待稍緩過來,沉沉地喘著氣,瞪向他:“那是她的兒子!”
“你與大司馬說了?”堂下,剛遣開家人,馥之便迫不及待地問顧昀。
顧昀怔了怔,明白過來,答道:“未曾。”
馥之臉上仍發熱,只將眼睛瞅著他。
顧昀看著她的表情,啼笑皆非:“我叔父讓我等獨處又不是頭一次。”
馥之想起上回在大司馬府看桂樹的事,這才相信,不禁鬆了口氣。心才安下,卻又隱隱吊起,總覺得大司馬是有意遣開他們:“大司馬可會與我叔父說些什麼?”
“勿憂。”顧昀笑笑,安慰道:“我叔父行事向來穩重,安心便是。”
馥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