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蓮緩緩起身,瞪大了一雙眸子,神情驚恐萬分,像是被夜風驚起的宿鳥:“你們,你們是皇親,你便是,便是逾制冊封的那位衛國郡主。”
落葵牽了牽嘴角勉強一笑,驀然提起的郡主二字,令她的心頓生淒涼,她有多久未曾聽到這個稱呼了,又有多久未曾光明正大的見過宮裡之人了,曾經的那個衛國郡主恍若隔世,她不禁口舌發苦,抿了口茶算是回甘:“甚麼郡主,不過是父母雙亡,太后憐惜罷了。”
見落葵坦誠相告,曲蓮的疑心漸消,可環顧四圍,心中卻又頓生疑竇,諸國中皇親國戚與平民百姓之間的溝壑極深,連居住之地都涇渭分明,雲楚國也莫若如此,即便是曲家富庶至此,宅子也只能建在內城,入不得皇城半步,而落葵竟然會住在此處,顯然於情理不合,她深深蹙眉:“那你,那你為甚麼不住在皇城裡的侯府,卻要住在外城這麼個破落地兒。”
落葵定定望住曲蓮,數年坎坷,早練就了話說一分藏九分的本事,她抿了口茶,唇齒間的清苦直苦到了心間:“我是皇親不假,可我自幼喪母,父親又得罪了人早早便了,我無根無基,又仇家甚多,皇親的身份只會給我招災,自保我才搬離了侯府,搬來了外城。”
曲蓮與落葵已認識了近三年,那種一見如故的情誼,令她以為她們是知己至交,卻未曾料到她竟隱瞞了如此大的驚天秘密,她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過眼前的姑娘。她臉色益發難看,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發顫:“那我,那我大哥知不知道你的來歷。”
“知道。”落葵垂首,青碧的茶水中漾出她冷清低沉的眉眼,她的身份曲元參一清二楚,只瞞了曲蓮一人而已。
良久,聽得曲蓮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大哥得知我與你結識後,是那樣的擔憂,幾次三番的勸我不許與你來往,起初我還怨他嫌貧愛富,原來,原來並非如此,原來大哥才是真心為我好。”
“曲蓮,事關許多人的性命,我不得不隱瞞,瞞了你如此久,是我對不住你。”曲蓮的神情流轉,心思微動,皆一絲不拉的看在落葵眸中,她用力握住曲蓮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像數九寒天的大雪,直涼到她心中去了。
曲蓮眼簾低垂不知在想些甚麼,只是不住的輕輕搖頭,眼眸卻盯住京墨的臉龐,一眼不錯的望著,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想了想,卻又將手探進被裡,握住京墨一雙毫無知覺又同樣冰涼的手,心下才定了幾分。
見此情景,落葵心中之痛難以訴說,唯有無言良久,也許在以後,摯友或是仇敵終將一個個離去,傷人終會傷己,她只垂首抿了口茶,掩飾住眸色悲慼,徒留一室茶香。
日頭漸高,照的屋內暖意頓生,窗外秋風乍起,嗚嗚咽咽捲起院落中的落葉,撲出老遠,不知最終會撲向何處,就如同人生這個未解之謎,只是一轉眼,真相和欺騙就迷了人的眼,須得抽絲剝繭層層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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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石桌上擱了一鍋濃稠清香的粳米粥,還未走到近處,便已嗅到清甜的氣息。
落葵坐在桌邊,瞧著丁香輕輕道:“我已用過飯了,你忙了一宿,趕緊坐下吃一些罷。”眼見丁香並不敢伸手去拿碗,只戰戰兢兢的坐住半張椅子,已不復往日的親暱天真,她且嘆且笑:“怎麼,怕了。”
聞言,丁香垂首不語,只是絞著帕子,一味的搖頭。
丁香年幼天真,並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惶恐與驚懼,落葵心道,這樣也好,總比面對一個善於隱藏心事之人來的容易,她氤氳著粳米的清香,緩緩道:“怕了並不要緊,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作甚麼。”
丁香倏然抬起頭,目光堅毅而篤定:“姑娘,姑娘,哦,不,是郡,郡主是好人,我不怕。”
落葵微微一笑:“可是有些事,關乎性命,真的不怕麼。”
丁香心間一緊,額上沁出薄汗,卻仍舊鎮定道:“除了爹孃,郡主便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雖唸書不多,但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郡主吩咐我的,我都不怕。”
人心難得,亂世中的人心更見可貴,落葵垂眸,可人心也善變,不變只因誘惑不足,她素來行事謹慎,絕不將人心押在萬一上,只將人心握在預料中。她單手一翻,掌心中驀然顯出一丸猩紅的藥丸,遞到丁香面前,溫言道:“若你想要留下,便將這個服下,他日你我主僕情誼善始善終,我自會給你解藥,若你不願,現在我便可以給你銀子,放你離開。”
丁香從未經歷過這個,在水家這數月,杜衡教了她衣裳怎樣浣洗,屋子如何收拾,甚麼飯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