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只宋嫻一人服侍,若出了什麼事也都需得由她一人擔著,因而她一心的關注只在李容褀身上,小心翼翼的在他身後跟著,全然沒有心思欣賞這周遭的燦爛春景,目光也片刻不敢自他身上移開。
卻見今日李容褀著了一身鑲金邊的大紅色攥花廣袖衫,因不打算出門,滿頭青絲只以烏簪半束,餘下都規整的散脫下來,披在身後,一帶錦緞般的垂至腰間,又如潑墨不盈一握。
他平日裡多著冷色調的衣衫,難得今日穿了件溫暖明豔的料子,竟透出些許風流妖媚之態。
那豔麗的紅,襯得他原本過於蒼白的面容倒多了些顏色,也讓他周身那股子冷清而令人不敢親近的氣韻緩和了些許。
他一路逛來都不曾說話,只專注的賞看風景。
偶爾經過一叢繁花,他便駐足停留片刻,若有落紅者,也低頭嘆息一二。
他對那些花草到似充滿了憐惜之意,只以眼觀鼻聞,並不觸碰攀折,卻也同平日裡那些愛拈花折柳的公子哥兒們十分不同。
“想不到,像他這樣的,竟也有憐香惜玉的心。”
行至一樹女兒棠前,宋嫻側頭看向正駐足賞花的李容褀,心裡正冒出這樣的嘆息,卻聽見一直未曾有隻言片語的李容褀忽然啟唇道:“沁竹園的丫頭去了幾個,如今要再添幾個進來,等父王壽宴辦完,我就遣人去同秦管家知會一聲,你就進來吧。”
宋嫻不禁怔了怔,沒想到李容褀竟忽然提起這件事。
聽了他這一應的安排,她的心裡卻一驚,暗道若真如此,她便算是徹底困在李容褀的庭院裡了,若不是陪他出來逛園子,這大半個月也難出來一次,如此她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弄清楚是誰在成婚當日加害於她,倒還不如在外院裡,時常有往各個院子裡送東西的機會,反而來得便易自在。
她便溫吞了片刻,隨後卻又婉言對李容褀道:“襄兒她們才出去,殿下就招了我進來,這樣豈不叫她們背後說道,又要說我是攀著殿下的高枝兒才進來的,只求殿下能替奴婢著想,且緩一緩再言這事兒吧。”
她說得甚是小心,生怕又觸著他的逆鱗,然而李容褀將眸光移向她時,卻還是泛起了幽怨之色,似已然起了慍怒。
他攜著怨毒的語調同她道:“怎的?叫你到沁竹園來還委屈了你不成,或者你倒是還有別的想頭,想著攀別的高枝兒?”
這人真是絲毫也聽不進人言,到現在也還是沒弄清楚重點。
宋嫻剛無奈的嘆息了一遭,腕子卻忽的被他擒在了手裡。
李容褀忽然用力,頃刻將她拽至身前,在她驚呼之際,又逼視著她的雙眸道:“且摸著你自己的心說,你到底肯不肯進來?”
見他雙眸泛起微紅,宋嫻一驚,心道剛才還好好的,這怎麼就惱了。
雖說風口浪尖之上,莫要與他爭執為妙,可這件事宋嫻卻不能妥協。
她於是用迂迴的方法同他說道:“我只說晚些,又沒說不肯,先鬆開可好,殿下弄疼我了。”
她說著,確因腕子上的傳來的疼痛蹙緊一雙秀眉。
李容褀冷哼了一聲,到底還是鬆開了她。
見氣氛稍稍緩和了些,宋嫻才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李容褀道:“你這莫不是緩兵之計?”
宋嫻心下一滯,沒想到竟被他看透了心思,於是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並非奴婢不願服侍殿下,而是這沁竹園不適合奴婢,殿下可以把襄兒她們遣走,難不成也要把其他人都遣走,即便是那樣,奴婢也還是更願意在外頭做個粗使丫頭。”
“為何?”李容褀似乎是守著最後的耐心問道。
宋嫻便索性將自己心裡一部分的想法說了出來:“在屋裡服侍主子雖然有臉面,可擔的責任也大,又天天關在屋子裡,我原先在外院自由懶散慣了,故而在園子裡待不習慣。”
李容褀最不喜諂媚撒謊的人,這一點宋嫻在他身邊服侍的這段日子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便說出這常人能夠理解的實情,原以為李容褀也能夠略理解些許,卻不想他的面色反而更加陰沉。
此時,李容褀滿身戾氣頓顯,直把她逼至廊柱前再無路可退,又自薄唇中逼出載滿怨毒的話道:“我只問你,沁竹園你來是不來?”
宋嫻大感不妙,雙手下意識的撐在他的襟前道:“殿下若想聽諂媚的謊話,奴婢也是可以編出來的,可殿下問的是奴婢的真心,奴婢就不可欺騙殿下了。”
凝視她倔強的眉眼,李容褀的雙眸又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