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曰寧像是忍不住,兩個人互看了一眼,說了聲:“狡賴!”聲音大得連殿門外的守衛都聽得見。
符強又好氣又好笑,問:“大明當今官定的米價是一兩銀子二石,民間私下交易已經是一兩銀子一石半。週年兄冒著船毀貨漂的危險,花了大價錢把一船米萬里迢迢的運出去,等到大明疆域內漲夠了價錢再運回來賣,不知道打算賣多少銀子一石啊?這大明的米價攀升,還沒等到周兄把米運回來,只怕就已經民變迭起,邊地烽煙了。難道週年兄的商富、民富而後國富之計,是先要等海商從民亂中賺足了銀子開始麼?”
趙世卿好像再也聽不下去,率先舉起了符強獲勝的紅牌。焦竑和劉曰寧也把紅牌塞給朱常洛,讓他舉牌示判。葉向高往朱常洛和趙世卿看了一眼,趕緊也把紅牌高高舉起。
這一場守擂論戰,符強竟然獲得了全紅勝判。
第三名蔡國用在策論中的觀點,用的就是湯務在朝堂上說的那套。也是主張嚴申海禁,不過論述的理論卻沒有符強從吳登承襲過來的那麼精到。從剛才他和湯務那邊勢力輪辯的情況來看,被取做第三名應該也是大有內幕。
蔡國用向符強論難時,提出的問題嚇了符強一跳。他居然對符強說,嚴申海禁之後,物質的外流現象是扼制住了。可是原先那些從事海商行業的人員,失去了已往的生計之源後,肯定會心懷不滿,暗地裡繼續私販出海。當年倭患的起因,就是因為海禁太嚴,那些犯險走私者一旦身份暴露,就被官府視為海盜。這些人如果也因為自己失去了清白之身而破罐破摔,那豈不是又要聚眾為盜了?如果他們再受到日本之類的外賊引誘,可能又會像倭患那樣,為害沿海周邊。到時候造成的損失結果,豈不是比嚴申海禁得來的利益還大?
所以當前朝廷嚴申海禁也並不是好辦法,在這個問題上,堵不如疏。就是不開海禁,有些不法奸民一樣會走私出海,與其讓他們逃稅私肥,乃至孳生寇盜。還不如儘早開放,給予他們自由通商的機會,以維持這些人的生計之路,沿海的盜患因此自然而然地消亡。當然,至於符強所說的民生物質的外流問題,可以要朝廷下令各地市舶司,嚴令民生物質的外流,只准其它商品出境。這樣既能保住大明民生基礎的平衡,又能坐收通商市舶之稅,是兩全其美的最好辦法,是完完全全的便民惠商之策的成功。
蔡國用說完向符強問:“符年兄認為在下說的對麼?”
符強糊塗了起來。這個蔡國用策論裡寫的論題,就是嚴申海禁。現在這傢伙來論難的時候,卻連他自己策論裡的觀點都反駁掉了,而且反駁所用的理論立足點,還是他等下就要面對的另一個對手周延儒策論裡的觀點。這不等於是在用別人的鞭子抽自己麼?
“咳咳。蔡年兄的策論也是嚴申海禁吧?你拿這些理論來和我論難,不是等於在打自己的嘴巴?”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傻的人?符強狐疑地看著蔡國用,懷疑他腦子是不是燒壞了。
“呵呵。”蔡國用拱起手,擠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在下現在是在和符年兄論難,當然可以反駁其中任何內容。至於論難的論題和在下策論裡的觀點有沒有關係,那不是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東西。”
符強吃了個蹩,覺得十分沒趣。蔡國用的這個問題,實際上也在吳登的預料之中,當時留下的產業分流就是專門針對它的。
符強回答了只要海禁全開,即使是朝廷嚴令不準民生物質外流,一樣還會影響大明內部的產業平衡的原理,和嚴申海禁後用產業分流對大明經濟進行結構調整以及便商惠民的意義。然後向蔡國用問:“敢問蔡年兄。天下應該以民為本還是以商為本?”
蔡國用回答:“當然是以民為本,如果全民皆商,咱們大明這麼多人口不知該上那去買糧食了。”
符強笑了起來,說:“蔡年兄言之有理,既然是以民為本,那麼朝廷政策應該方便犧牲百姓的民生去惠商呢,還是方便商人在疆域內的民生產業經營,以使他們在物質流通的調整中能夠惠民呢?”
“當然是便商以使之能夠惠民的好,如果是便犧牲民生以惠商,那麼民本就要頃覆了。民本一旦傾覆,不但商人要失去獲利根源,朝廷也將不復存在,到時候是兩頭都空。”蔡國用的這個回答沒有反駁符強和他自己的策論論題,反而對符強的問話做了一個支援性的總結。
符強一頭的霧水,這個湯務這麼論難法簡直是沒有想到,那有在辯論的時候把自己往絕路上逼的道理?
“蔡年兄已經把自己提出論難的觀點否定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符強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