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碎片著火了!”關文大叫。
天鷲大師雙臂一舉,另外兩隻桶也一起冒煙。然後,他轉過身,微笑著望定關文。火光中,他臉上那種詭異的灰色正在緩慢褪去。
“喂,老傢伙,你幹什麼?找死啊?”唐光在外面大力拍打鐵門。
“大師,有話好說,別做錯事!”巴桑也叫。
只過了半分鐘,銀桶中火蛇亂竄,剩在裡面的碎片已經付之一炬,拼合唐卡已經再無希望。
“這副擔子,以後就交給你了。”天鷲大師雙手握在胸前,拇指指尖相對,其餘八指,結成了一個奇怪的環形手印,“我必須要解決身體裡的蠱蟲,這是唯一的可行之策。生命在這裡結束,正是死得其所。唐光的蠱蟲正好給了我突破思維壁障的巨大力量,幫我加速燃燒生命,求得正果。只可惜,我沒有餘力救你了。”
門開了,巴桑和唐光並排著擠進來。其實,碎片只要燒掉一部分,剩餘的那些也就失去了作用。他們進來不進來,沒有多大意義。
關文向天鷲大師深深鞠躬:“我會竭盡全力。”
天鷲大師的手印驀地散開,指尖發出鏗鏗鏘鏘的摩擦聲,指縫裡飛濺出密密麻麻的火 星。火星落地,立刻引燃碎片,遍地起火,把他圍在中央。
巴桑無法向前,也看出了天鷲大師的必死之心。於是,他不再多說一個字,雙掌合在胸前,嘴唇噏動,默唸著往生咒語。
“他頓悟了,這是高僧大德修行者的必然歸宿,一切疑惑不解、迷惘塵絲全都瞬間飛散——這是最快樂的時刻,拋下一切羈絆,飛向輪迴的天堂。我在夢與夢的起承轉合之間,最盼望的就是這種了無遺憾的頓悟,可是尋尋覓覓,終無結果……”寶鈴站在關文身邊,遠遠望著火焰中安詳微笑的天鷲大師,聯想自己的過往,不禁感慨萬千。
“便宜了這老傢伙,我還沒來得及好好修理他,就……巴桑,都是你,拖拖拉拉猶豫不決,現在老傢伙*了,看你怎麼向金蟬子交代!”唐光舔著嘴唇,頗有遺憾地嘟噥著。
“關文——”天鷲大師在火光中大叫,“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其實,不必天鷲大師提醒,關文已經敏銳地察覺到那些飄飛的碎片、灰燼正在形成一種逆時針漩渦。火光飄搖之際,把碎片的影子投射於地窖的四壁,朦朦朧朧,急速變化著。有時候,壁上的影子像奔馬或流星,像蝴蝶或異鳥,像刀劍與戰場;有時候,影子則像盤坐的修行者,像巍峨的殿宇,像藏地無處不在的風馬旗。
天鷲大師忽然向前走去,踏入漩渦的中心。
灰燼繞著他飛行,越聚越多,逐漸將他罩住,把他變成了一個灰色的巨人。
“就是這個時候,我站在輪迴的交匯點上,看到……看到那些事。你說得對,必須改變歷史,必須有一個領導者把所有人的錯誤一肩承擔下來,然後……給所有人指明另外一條道路,並且身先士卒,引領著他們向前。那就是你……那就是你……”天鷲大師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關文從未想過要撲上去救天鷲大師,因為他明白,修行者對自己的生命看得很淡,他們追尋的是自己的精神境界。為這種境界殉道,就是他們大無畏精神的最終體現。
“在那個地方,有人在等你,你必須加快腳步,到那裡去——我在……等你,我……在等你……”天鷲大師的聲音突然變了,由中年人的聲音變得如同百歲老人一般,蒼老遲滯,疲弱無力。
“看他的臉!”寶鈴愕然低叫。
天鷲大師那張面板粗糲、肌肉緊繃的臉在剎那間鬆弛下來,眼睛裡的光芒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皺紋,滿眼絕望。接下來,天鷲大師的身子晃了晃,打了個趔趄,一跤坐倒,半身全在火裡。
此刻的他,已經不是叱吒風雲統帥五國十二寺智者挺進扎什倫布寺的天鷲大師,而是一個垂垂老去、苟延殘喘的半死之身。
“大師,誰在等我?在哪裡等我?”關文連問兩句。
天鷲大師吃力地抬起頭,無神的雙目怔忡地向前望著,視線並未落在關文身上。
“等你……等你……”火苗引燃了天鷲大師的衣服、鬍子、頭髮,焦糊味越來越濃,但他並未有絲毫的掙扎,彷彿已經化作了無痛覺、無知覺的泥塑木雕。
“茫茫雪域之巔,唯有一心向佛之人,才能固守本真,無私心雜念,無旁騖之憂,無畏懼之情,無闇昧之患。我已經在此守候了幾生幾世……看那燈,就要滅了……人死如燈滅,修行者從來都不怕死,怕的是無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