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盡之時,元月迎來了十八歲的生日。
今年,許夫人贈了只紙鳶,元嵩贈了個長命鎖,剛好同去歲反了過來。
而杜闕,也差曹平送來了自己的貼身玉珏,握在手心時,還能感覺到餘溫。
她笑著收下來,問:“叛軍到什麼地方了?”
曹平垂立不語,面色肉眼可見的凝重。
“這都不能對我透露嗎?”她的嘴邊依舊掛著微笑。
曹平躬身道:“娘娘且安心在元府住著,用不了多久,陛下定會親自來接娘娘回宮的。”
仍是這套說辭,回元府的兩個多月來,來回聽了不下五次了。
她隱隱能猜到,杜闕似乎在謀劃著什麼,否則以他接近癲狂的佔有慾,即使母親駕鶴西去,也不會放她出宮的。
前路未知的感覺,令她很是惶恐不安。
“好,不問了,你去吧。”像過去的每一次問答一樣,元月選擇退一步。
曹平走後,綴錦冷著臉進來,伸脖子瞥了眼安放在桌上的玉珏,諷刺一笑:“以為拿塊兒玉送來就能抹去過去的錯了嗎?當真可笑!”
元月壓著嘴角,截斷她的長篇大論之勢:“讓你打聽的事,有結果了嗎?”
綴錦抿著嘴,目光有些閃爍,一看就知心裡在想什麼。
“叛軍打到冀州城了,對不對?”她透過鏡面瞟著綴錦的反應,果然,綴錦裝不下去了,湊上來揪住她的袖子六神無主道:“奴婢才剛上街,街上亂哄哄的,人們都攜家帶口地往城門擠……人太多了,有幾個腿腳不靈便的老人被踩在腳底,可人們也不停,只顧你推我搡的往前湧。官兵們擋不住,幸好孫世子及時領著黑壓壓一群侍衛趕來,才壓制住……”
“奴婢被捲到人群中時,聽他們說叛軍已經在冀州城外駐紮了好幾日,沒日沒夜地攻城。城外屍橫遍野,城內也是一團亂……照這樣下去,京城豈不是……”綴錦臉面煞白,雙眼爬滿了驚恐。
元月無語凝噎,分不出心力來寬慰她。
這便是公孫冀想要的結果嗎?
——白骨露野,血流成河,國破家亡。
外面是那樣的光景,元月怎好意思關起門來慶生,三言兩語支走綴錦,靠著牆根到書案前,將紙張平鋪在案上,磨了墨,提筆書寫起來:
父親,母親。
國之將亡,女身居後位,豈可坐視不理?同公孫冀情分在先,或可以身試險,消弭仇恨。如成,國祚將存;反之,亦無悔。
得為大義拋頭顱灑熱血,甘之若飴。不必傷懷,不必痛心。
不孝女頓首。
停筆時,半截身子暴露在日光之下,外面也傳來敲門聲:“娘娘,該吃午膳了。”
這話點醒了元月,不過寥寥幾筆,竟從早晨寫到了中午……
“來了。”
收了筆墨,藏好自然風乾的信箋,屋子裡仍舊祥和。
外頭兵荒馬亂的,元府自然也好過不到哪去,飯桌上菜色單調得可憐,滿目的翠色,一點葷腥不見,但元月滿足極了,甚至覺得前十七年的生辰通通比不上這回的有意義。
亂世之下,得親人陪伴在側,已是莫大的幸運。
飯畢,下人來報,趙棠前來拜訪。
就在上個月,趙棠與方雲英行了嫁娶之禮,今兒定是來登門道謝的。想到這層,元月的臉面上總算露出些笑意來,叫人去請人進來。
不多會兒,趙棠嫋嫋婷婷走入視線,臉上同樣洋溢著笑容,她忙招手示意其坐到自己身邊來。
趙棠不敢造次,堅持施了一禮才坐定。
“上個月你們大喜,我也沒抽出空去府上道賀,”元月看向一旁站著的碧春,“你去我屋裡,把我那隻和田玉鐲子取來。”
趙棠誠惶誠恐,坐也坐不住,趕緊起來推辭:“娘娘為民婦求情的大恩,民婦尚無以為報,怎能忝顏要您的鐲子……娘娘切莫折煞民婦了。”
她不以為然,仍讓碧春去了。
“一碼歸一碼。我是對你有恩不假,我該送一份禮物向你二人道喜也是真,你安心收著才算給我面子。”她拍拍椅背,“坐吧,我還有話問你。”
話說到這份上,趙棠只得坐回去,領了這情。
“娘娘儘管問,民婦知無不言。”
元月不賣關子,點明主題:“你父親趙大人,沒難為你吧?”
趙尚書瞧不上方雲英,據說當時在殿上聽完賜婚聖旨以後,臉都綠了,鬍子也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