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突然出現,哭得一塌糊塗。但我沒哭。在這次地震中,我家死了三個人,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岳父,一個是我女兒的親生母親,也就是我的前妻。直到現在我都沒哭,我沒時間哭。我找到愛人後,趕緊去找單位的同事。我們宣傳部有6個人在辦公室,跑出來5個人,都是從裡面爬出來的,頭上、身上全是玻璃渣子。但有一個爬出來就死了,有一個是重傷,另一個脊椎壓斷了。組織部有一個姓齊的兩隻腿全斷了,躺在草地上,一直在說話,居然不知道痛,直到晚上才送上救護車,後來聽說死了。從縣委機關跑出來的人這時候全都聚集在縣委大院裡,大概有500多人,縣長經大忠立即組織大家救人。我是和武裝部一起參加搶救的,武裝部有200多人,當天在訓練應急分隊,本來應該有更多的人,由於有120多個應急隊員在午睡,結果許多應急隊員全死在裡面了。我第一個就抬了一個大胖子,我的腰不行了,根本抬不動。當時大家都沒有工具,沒有專業裝置,只有站到樓上去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就聽見廢墟下有人在答應:我在這裡,快來救我!快來救我!但很多人壓在下面沒辦法救,只能救上面可以取出來的人。說實話,前幾天本來不少人是可以救出來的,但沒有裝置,沒有工具,當時只有武警戰士,拿著鐵鍬,站在廢墟上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第二天下午,部隊拼著命趕來了。但部隊來了,還是救不了人,為什麼?沒有專業裝置,沒有專業工具,有勁使不上,心有餘而力不足。後來,重慶消防對趕來了,海南消防隊趕來了,江蘇消防隊也趕來了。江蘇消防隊最敬業,裝置最齊,他們有很先進的生命探測儀。重慶消防隊的探測儀最厲害,只要在15米之內有生命,就能探測出來,我親眼看見他們救出來一個人。後來有一隻部隊也在救學生。縣委大概一共就救出了30多個人,還有50多個全壓在下面,根本救不出來。全縣真正從廢墟里救出的人,大概就100多人。北川縣公安局100多人,只剩下27人;北川縣醫院100多人,只剩下了3 個人,其餘的全死了。全縣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縣委有30%的人受到傷亡,有30%在找親人,有30%在現場。當時,所有的水電、交通,全中斷了。前幾天我們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們的情況。後來來人了,不相信我們裡面會震得這麼厲害,因為綿陽的房子基本沒垮。
鏡頭3 北川:一隻雪白的乳房(4)
就在北川城裡忙著救人之際,北川城外有一個人也在奔忙之中。這個人就是北川縣委書記宋明。地震那天下午,宋明去綿陽開會,剛走出北川縣城3公里,就地震了!宋明立即掉頭返回,在離北川縣城2公里的北川中學成立了臨時指揮部,然後展開救援。於是,北川城裡城外,很快形成兩條指揮線,一條以縣長經大忠為首,在城裡自救;一條以縣委書記宋明帶頭,在城外援助。郭志武說,大概到晚上10點,北川到安縣的路就通了。這時縣委大院已經匯聚了五六百人,大家茫然四顧,不知所措。怎麼辦?是在原地等待救援,還是撤出縣城?如果撤出縣城,怎麼走?怎麼才走得出去?
就在這時,站出一個小夥,民政局駕駛員,名叫王剛。王剛38歲,當過兵,羌族。地震那一刻,王剛一家死了十幾個人!但他還在現場,還在和大家一起,還在參加救援。大家看著王剛,不說話。但王剛說話了。王剛說,我去找一條出城的路,我熟。經大忠縣長說,好!王剛一轉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很快,王剛回來了,報告說,順著縣城走,走不通,必須另外找路。說完,王剛又走了。不一會,也就十多分鐘,王剛又回來了。王剛說,出城的路找到了,這條路,過去我走過,我熟,肯定能走出去!人群立即有了響動。縣長說,那好,走,立即走!於是,逃亡的人群組成三路,一路是老人、學生;一路是武警,押著30多個犯人;一路是剩下的群眾,包括從廢墟中救出的傷殘人員。2000多人的逃亡隊伍,在黑暗中摸索著,在餘震中爬行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經一個多小時的掙扎,終於逃出了北川這個死亡之城,然後來到北川中學的操場和路邊;而另一部分當晚走不動或者沒走的人,第二天中午也基本逃了出來,全部彙集在了北川中學的廢墟門前。
郭志武說,第二天下午,六七千人的逃亡隊伍,又開開始往綿陽方向逃。這六七千人包括北川城裡和城外的災民。當時,不知道是不是死的人太多,打動了老天爺,反正天下起了雨。雨下得很大,嘩嘩的,我感覺直往下流,直往下倒。有的披著麻布口袋,有的披著蛇皮口袋,有的披著塑膠布,有的披著床單被褥,四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