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小小的人兒卻永遠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成年以後,當面臨著娶親的時候,他被親父與養父兩家踢來踢去,彷彿他是累贅一般,那時候他就暗暗發誓:有一天假如他有了孩子,他必疼他如珠如寶……
他輕輕從孩子孃親的眉眼親下去,彷彿是感覺到了他的打擾,她終於鬆開了緊抱著的手臂,這使得他得以俯身下去,輕吻她細白柔軟的小腹……彷彿那小小人兒還在裡面輕輕跳動一般……
天色剛亮的時候,他輕輕起身,小心的避免吵醒床上的人,手腳麻利的穿了衣服,從她的隨身荷包裡摸出了一塊碎銀子,悄悄推門出去了。
營裡的早餐向來簡單,她這樣的瘦,抱起來都幾乎要硌著人,總是需要補補的。
夏日裡,廚房裡根本放不住東西,再說昨晚他們回來,廚房裡也沒什麼東西,天色尚早,大約他出去買只雞與菜蔬,大約來得及。
裴東明輕輕拉開小院門,卻一下被驚住了。院門口站著個黑塔一般的身影,在院門口走來走去,瞧見他目光閃躲了一下,又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
賀黑子鬍子拉茬,這模樣瞧著竟然是一夜沒睡。
“黑子你是不是被媳婦兒趕出門了,想請我家娘子去勸勸你家媳婦兒?”裴東明從不曾見過賀黑子這樣愁苦的表情。他這個人向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稍不高興萬事都可用拳頭解決,如今竟然罕見的撞見他一夜不睡的樣子,除了他家那一位還有誰有這能耐?
“東明……我……我對不住你!”賀黑子一張黑臉漲的紫紅,眼裡是貨真價實的歉疚,雙眼裡面全紅血絲,怎麼瞧也不開玩笑的。
裴東明拍拍他的肩,“你我兄弟,什麼事情不好說?”
賀黑子吞吞吐吐,最終將當初二人失蹤,蓮香質問書香,導致書香驚傷之下流產,又大出血幾乎性命不保,後來二人決裂之事講了一遍。
他多講一句,裴東明的臉就越黑上三分,到得最後,那目光就像要吃人一般,賀黑子毫不懷疑假如自家媳婦在他面前,這人說不定會動手痛揍一頓……
末了,賀黑子垂著腦袋一臉的追悔:“千錯萬錯都是我家娘子的錯,都是我們夫妻對不住你們,無論你是打我罵我還捅我一刀都好……無論如何,只求你往後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東明……”
往常二人嬉笑之時,賀黑子有時候會叫一聲‘東明哥哥’,如今他看著裴東明的眼神都是萎縮的,愧疚的,高大的個子彷彿被愧疚感給壓彎了,怎麼看怎麼有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到。
他這樣子,裴東明從來未曾見過,他見過的賀黑子都與他針鋒相對,在校場上分毫不讓,在戰場上並肩而戰,肯為了他擋箭擋刀子送命的兄弟……可是那一個,是他從未謀面過的孩兒……
裴東明的心中有一刻是無比的矛盾,他非常想要將賀黑子打倒在地,像往常在校場上比武較量的時候,可他怕自己暴怒之下,帶著這樣難以釋懷的怒氣真將他打倒在地,又會愧疚……
人的感情是這樣的複雜,面前的這個可憐巴巴的恨不得拉開胸膛讓他捅一刀的漢子是他沙場上並肩戰鬥的兄弟,是從他初入軍營就在一起,不知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在戰場上可以放心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的兄弟……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他最終深呼了一口氣,無奈苦笑:“黑子,這事真不怨你……既然是你媳婦闖的禍,我家娘子也不肯與她再來往,就讓她往後不要再來我家,我……也不想看到她……”
賀黑子一直惶然的看著他,大頭朝前彎著,脖子也彎成一個奇怪的狀態,本來是牛高馬大的一個人,生生要俯低做小,恨不得比裴東明低一頭,好仰起頭來接受他的宣判……
裴東明緩緩的,彷彿思量了許久一般,才道:“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一切都好……可是這由不得你我……”他露出一個發自內心十分苦澀的笑容來:“我家娘子操心太過,認識她以來都如此,你家那位……依賴我家娘子太過。以後……她們兩個不再來往,也好。”他伸手在賀黑子肩頭輕拍了兩下,彷彿是想拍掉內心裡無處排遣的深深的苦痛一般,大步越過賀黑子往前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疾,很快將他甩在了身後……
直到看不見連存的小院,看不到賀黑子的身影的拐角之處,裴東明狠狠一拳捶在牆上,只要想到她曾經命懸一線,幾乎沒命,他就沒辦法平靜如初的淡笑,裝作什麼事都沒辦法發生一樣的甜密重逢……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十分的卡……下次,可以寫個實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