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桌案,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對面坐的是他的父親,他昏迷之後就一直想不起來,卻始終血脈相連的父親;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卻故意裝瘋賣傻,拂袖而去,試圖將他趕走的父親;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給耶律德光當孫子的父親;寧可偷偷下詔將皇位傳給昔日見死不救的仇家,也不肯給契丹人當傀儡的父親……
這樣的父親即便已經落魄到唱戲為生,卻依舊令他這個做兒子的感到驕傲。這樣的父親雖然是個亡國之君,但在他這個兒子眼裡,依舊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坐下,別,別,別靠得太近。周圍,我周圍的人,未必都可靠!”石重貴心中,此刻也百感交集,卻強壓住將兒子摟在懷裡的衝動,含著淚擺手,“像別的賓客一樣,你必須裝作只是一時興起,才花錢跟我吃頓飯。吃完了飯之後,立刻離開,不要再來見我,也不要想救我出去。契丹人還幻想著利用我再度進犯中原,一時半會兒不會兒害我。而你現在即便能成功把我救出去,中原那群手握重兵的傢伙,也不會容我繼續活在世上!”
一番話,居然是難得的頭腦清楚,條理分明,與先前在“朝堂”上胡攪蠻纏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父皇——”寧子明手扶桌案,身體不停地顫抖。作為人子,他恨不得立即救父親脫離苦海。但理智卻清楚地告訴他,父親、馮吉和趙匡胤他們說得都是事實。留在契丹,父親還能忍辱偷生。回到中原,父子倆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痴兒!為父能知道你還活著,已經喜出望外了!”石重貴強顏歡笑,眼淚卻“撲撲”落了滿臉。“聽為父的話,好好坐下陪為父吃頓飯,然後你儘快離開這兒。別做傻事,也別總想著接我回去。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自己好好活著。若是,若是能讓咱們石家香火有繼,比,比為了救我這個不中用的父親而枉送了性命,強了何止百倍?”
“父皇,我,我——”寧子明聞聽,心中愈發疼得宛若刀絞。用力抹了把臉,低聲回應:“我知道!我來的路上遇到了馮吉,他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我,我一定儘快想辦法救你出去,我,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關在這裡任人侮辱!”
“痴兒!你有這份心,為父已經非常高興了!”石重貴笑了笑,流著淚搖頭。“不是別人侮辱我,做戲子演示皇帝上朝,是為父自己想出來的主意。這裡除了為父之外,還有五十多個人呢。誰都不會種地,也不會放牧,為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夥一起餓死!”
“可,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受苦!”寧子明低低的喊了一聲,伸出手,在自己的衣袋裡亂摸,將金的、銀的、銅的,還有回鶻人為了答謝救命之恩所贈送的玉石、珊瑚、珍珠等,一股腦地掏出來,捧給自己的父親。“這些,這些,您拿著先用。您稍等幾天,兒子手裡還有另外批,一定想辦法給您送過來!”
“我這也有!”“我這也有!”“我這……!”柴榮、趙匡胤和韓晶三人,紅著眼睛,紛紛從貼身衣袋裡往外掏金銀珠寶。
他們三個未必看得起石重貴這個亡國之君,然而,寧子明和石重貴兩人之間的父子之情,卻令他們無法不感動。特別是柴榮,想起自家父親將自己送給姑父郭威撫養之後,每次遠遠地看上一眼的情景,更是心酸莫名。
“快,快都收起來。你們不要命啦!”石重貴嚇得“騰”地站起身,舉頭四望,然後又迅速坐好。“吃一頓飯給這麼多打賞,不是上趕著惹別人懷疑麼?別胡鬧,你們能來陪著二寶來看我,已經是冒了天大的風險。若是我再把你們全都牽連進來,那,那我真是隻有以死謝罪了!”
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人,即便是在父子重逢又即將分別的巨大感情漩渦當中,他的頭腦,也依舊保留著足夠的冷靜,“我不知道你們都叫什麼,能明知此行九死一生,還陪著二寶來這裡,足見你們三個的仗義。被囚之人拿不出像樣的見面禮,就讓我這個做長輩的,以酒水一杯,以謝大恩!”
說罷,先端起面前酒盞,一飲而盡。
“伯父言重了!晚輩與寧,與鄭王殿下乃結義兄弟,曾經發誓同生共死!”
“伯父,晚輩姓趙,家父諱弘殷,曾在您麾下任禁軍左廂步軍第十三營都指揮使。去年契丹來犯時,剛好奉命去陝州駐防,所以,所以才未能領軍回救!”
“晚輩姓韓,與寧,與石兄弟一見如故!”
柴榮、趙匡胤和韓晶三個,同時站起身,舉盞飲勝。
“寶兒能交到你們三個,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石重貴就像尋常人家的父親替兒子招呼朋友一般,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