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我只是那麼一說而已。別哭,我應該不會死那麼快!唉,可畢竟人到七十古來稀!”高行周見慣了生死,根本不在乎什麼口彩不口彩,“藏用和藏威兩兔崽子如此魯莽,真的死了,我還不放心閉眼睛呢!”
說罷,他又幽幽地嘆氣,牙齒上下咬動,彷彿跟嘴裡的茶葉有不共戴天之仇。
雖然是炮製過的茶團,可味道依舊有些苦。很快,他的眉頭就被苦得皺了起來,肚子裡也覺得澀澀的,好生不是滋味。
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情況好的話,還能撐上些時日,不好的話,也許駕鶴西去,就在今明兩年了。而當下的朝局,卻因為王殷將女兒嫁給了李重進,一下子變得暗流洶湧。
“你,你不能這麼說!孩子不爭氣,你,你打他們就是。何必,何必非要,非要用,用這些話來嚇唬人。我,我……”王氏不理解他心中的苦處,只管抽抽搭搭地哭著數落。
“唉!老夫謀略不及杜重威,謀略不及張彥澤、李守貞,可這麼多年下來,他們都身死族滅,唯獨老夫官越做越大,手中兵馬越來越多,為何?”見老妻被自己嚇得魂不守舍,高行周心裡又是一軟,嘆了口氣,幽幽地解釋。“無他,老夫從不站隊,從不跟任何一方走得太近而已。如今朝中,太子、冠軍侯等人是一派,王峻,王殷、李重進是一派,勝負難分,咱們高家,還是跟兩方都保持距離才好!”
“你,你做事,做事謹慎些,也是應該。”唯恐高行周情急之下,再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言語,王氏只好順著他口風,將話頭繼續往下捋,無論心中同意不同意。
“太子是個有心胸的,我惡了他,他也不會恨到藏用他們哥倆頭上。將來太子做了皇帝,我兒照樣跑不了一輩子榮華富貴。而老夫若今天不把藏用找回來,萬一將來王峻真的把李重進送上了皇位,咱們,咱們高家,可就是要大禍臨頭了!”高行周眯著眼,看了看大堂之外有些昏黑的天空,嘆息著補充。
“噢!”聽聞自家丈夫說柴榮不會記恨高懷德,王氏的心終於踏實了一些,含著淚點頭。
“藏用那孩子,表面上心高氣傲,誰都看不起。可實際上,卻極為古道熱腸。一旦跟哪個看對了眼兒,就是一輩子的朋友。”高行周今晚非常想找人傾訴一下自己心裡話,根本不管老妻是不是個恰當聽眾,又咽了口苦澀的唾液,低聲補充。“我如果勸他趨吉避凶,他即便表面上聽從,背地裡,也會跟我對著幹。所以,還不如老夫來做這個惡人!”
說到這兒,他忽然又意識到高懷德居然還沒回家來向自己“請罪”。連忙把頭轉向門口,大聲喊道,“高福,藏用去哪了?他莫非還在校場上戳著?去,你去把他給老夫找回來!”
“是!”管家高福大聲答應著,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稍微等了片刻,直到聽見高行周的喘息聲小了,才滿臉堆笑地蹭進了屋子,“王爺,回您的話。世子,世子他……”
“怎麼,小兔崽子哪去了?有話你趕緊說,別藏著掖著!”高行周立刻感覺到了幾分不妙,眉頭跳了跳,怒火再度從雙目中噴湧而出。
“王爺,剛剛,剛剛有人來彙報。世子,世子好像,好像牽著馬又從北門出城去了!”管家高福向後迅速退了幾步,啞著嗓子回應。
“什麼?”高行周先是愣了愣,隨即勃然大怒。
北門,從北門出城,當然目的地只有一個,那就是黃河大堤。
想到自己一番心血全都落到了空處,他再也忍耐不住。揮動胳膊,將手中茶碗直接丟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旋即,也不管嚇得臉色蒼白的老妻,抬手從牆上摘下一口寶刀,大步衝出屋外,“來人,跟我去黃河大堤,去,去把那忤逆不孝的畜生抓回來!”
“是!”眾親衛嚇得人人汗毛倒豎,答應一聲,快速去牽坐騎。不多時,就組成了一個百人規模的騎兵小隊,簇擁著暴跳如雷的高行周,直奔黃河大堤而去。
這兩年高懷德常駐邊境,為了加強麾下騎兵的戰鬥力,沒少蒐羅遼東良駒。因此高行周的衛隊近水樓臺先得月,早已將上上下下的坐騎換了個遍。此番緊急出行,遼東馬的優勢,立刻顯現了出來。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黃河已經遙遙在望。
跑出了一身臭汗,高行周心中的怒火,便不像剛剛聽聞兒子偷偷溜走那麼旺了。本著不跟太子殿下直接起衝突的心思,他將手高高地舉起,同時緩緩放慢了坐騎。
“籲——”眾親衛訓練有素,立刻相繼拉緊了戰馬韁繩。轉眼間,整個隊伍的前進速度都由狂奔變成了慢走,動作齊整得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