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到底因何而起,她不清楚。然而,她卻希望,自己能永遠跟對方站得如此近,直到一起走完此生。
“哼,嗯——”潘美又疼得低聲輕哼,卻不願在陶三春面前丟了面子,強行將嘴巴閉得死死。
陶三春的臉上迅速飛起一團紅雲,目光迅速從鄭子明身上收回。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用蚊蚋般的聲音補充道:“大哥說,他已經清點過傷亡情況了。刨除還能繼續作戰的輕傷號之外,咱們總計折損了六十七名弟兄。殺死了大約四百二十多個遼國強盜。眼下弟兄們士氣很足,所以讓你不用擔心。他身上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所以,所以就不親自進來彙報了。讓我,讓我幫忙彙報給你聽!”
“嗯,哼——”明顯感覺到背上的動作突然一頓,潘美疼得額頭上冷汗直冒。然而,他又沒勇氣讓陶三春閉嘴,只能苦著臉朝對方直翻白眼兒。
陶三春卻對潘美的動作,視而不見。仰起頭又看了鄭子明幾眼,猶豫著說道:“先前你們跟遼國強盜打仗時,有鄉老在寨子裡說,這樣下去,怕是會引來遼國人大舉報復。他們,他們希望見好就收,哪怕花費點兒錢糧,能早點讓遼國強盜撤兵就好!”
“他們,他們該死!”話音剛落,潘美立刻將嘴裡的木棍吐到了地上,大聲反駁。“這個時候說花錢買平安者,都該抓起來直接砍頭!搶遍了易、定、滄三州,都沒遇到像樣的反抗。偏偏在一座小小的軍寨,前後折損了一千多人。不把這個場子找回來,他們怎麼可能主動撤兵?”
“可,可他們今天又被幹掉臉色四百二十多個,帶傷逃走的還不算。剩下不過一千四五百人,士氣也被打沒了,怎麼可能攻得破寨牆?”陶三春白了他一眼,皺著眉補充。
她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兵書戰策也讀過好幾大本兒,所以透過對敵軍整體實力和傷亡情況的瞭解,不難得出山下的遼軍已經無法取勝的結論。而以巡檢司鄉勇目前的實力,想轉守為攻,將遼軍快速驅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勉強能達到目標,自家的傷亡也不會太低。
所以,幾個鄉老們的意見,在她看來並非毫無是處。在雙方都還能下得了臺情況下,舍掉一部分錢財,換取遼軍退兵,是一個值得考慮的選擇。畢竟巡檢司這邊兵力有限,武備也有限,萬一惹得遼國再派來更多的兵馬,早晚有被壓垮得那一天。
潘美所能看到的,跟她看到的一模一樣。但是,潘美得出來的結論,卻跟她完全相反。咬著牙忍過一陣刺痛,他抬手擦掉臉上的冷汗,低聲說道:“一千四五百被打沒 了士氣的遼兵,肯定攻不下李家寨。但想要把他們當作山賊,打完了就坐下來討價還價,卻絕無可能。山賊吃了敗仗,回去後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而他們吃了敗仗,回去後卻有人要掉腦袋。所以即便把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人全填到雪裡,他們也不會拿了錢糧撤走。那些想跟他們商量花錢買平安的傢伙,不是居心叵測,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你……”陶三春氣得兩眼冒火,抬手欲打。胳膊剛剛舉起,耳畔卻已經傳來了鄭子明的聲音,“他說得沒錯,花錢買不了平安。仗打到這個份上,除了死撐到底,並且再去別處尋找幫手之外,敵軍已經沒有了其他出路。至於咱們這邊,趁著這兩天不下雪,我會將鄉老和婦孺們儘快送走。”
“那,那留下來的怎麼辦?仗得打到什麼時候?”陶三春聞聽,心裡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抬起眼睛看了看鄭子明,著急地追問。
“打到雙方之中有一方堅持不下去了為止!”鄭子明笑了笑,給出一個早就考慮成熟的答案。“你放心,真的形勢不對,我會放棄李家寨,退入太行山!”
抬起手,他快速用刀子割斷鋼針後邊的細線。
就在剛才討論軍情,潘美注意力被分散的時候,他已經替潘美縫完了傷口。年青的面孔上,寫滿了救人成功的欣慰。
山腳下,被鄉民們主動丟棄的陶家莊。
“有再敢提退兵二字者,以此人為例!”馬延煦從盧永照的肚子上抽出鋼刀,大聲斷喝。
眾將領們被嚇了一大跳,以目互視,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如假包換的恐懼。
“此戰,原本就不是為了誰的顏面!甚至不是為了咱們自己。”記室參軍韓倬走到大夥面前,緩緩宣佈。聲音不算太高,卻堅定異常,“天下氣運在遼,咱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子孫們都有一個好前途,就必須向陛下證明,遼國的漢人,和契丹人一樣忠誠! 而忠誠,從來都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
注1:青羌,即後來的青唐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