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靈魂已經老得呆滯,生不如死。
這裡面一定有內情,沒想到開門見山,我們已經聽到姚晶這兩個字。
一個人總是一個人,況且他還是個孩子,喜怒哀樂總忍不住要對人傾訴,否則憋在心中寢食難安。
這樣看來,姚晶是他的初戀。我心中已經有點分數,實在不忍再問下去。
原來。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
石奇誠然美,誠然年輕,但姚晶要的就是這些?
他問:“你們要見我是為什麼?”
“出來談談,關於你的新片子。”
“不,你們對我的新片沒有興趣。是為著一個人,是不是?”
我不響。
他們都聰明絕頂,不然也不能在這個圈子裡做。
他又說:“你就是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她把財產留給你。”
“是,我是那個女孩子。”
“所以跟你說話是很安全的,是不是?”
“是”
他別轉頭。在那一剎那他雙眼紅了,強忍淚水。
我想到張煦。張煦也一樣為她流淚。
他們都愛她,但是他們幫不了她。
我們靜默很久。
茶座的天頂是玻璃的。那日陽光很好,透過玻璃的折射,我們三人都有點睜不開眼睛的感覺。前些時編姐笑說過,來這裡喝茶,簡直要擦太陽油。
但今日,猛烈陽光只使我覺得蒼白。
我本來不抽菸,但這幾天使我覺得史無前例的累,不禁又點著一支香菸。
石奇看著別處,他說:“不久之前,她對我說,她每天早上都做一個夢。”
我們等他說下去。
“她夢見自己吃力地走一條斜坡、當時下很急的細雨,衣履皆溼,她大聲呼叫丈夫的名字——張煦。張煦、張煦、張煦一路找過去,忽然看到張煦站在她面前,但隨即他的面孔變了,變為陌生人,她全不認識他”
我鼻子發酸。
石奇說下去:“我問她,那個陌生人是否像我?不,她說,不像我。”
編姐遞手帕給我,我掩著面孔。
這一點我明白,當然不會像他。
石奇還沒有資格進人她的夢境。
那大孩子用手指揩去眼淚,但是揩之還有,揩之還有,無法抑止。
我見到那種情形,益發心酸,與他默默對著流淚。
編姐又送手帕給石奇。
他站起來,“兩位饒恕我,我先走一步。”
大孩子站起來走掉。
我伏在咖啡桌上,抽噎至衣袖皆溼。
“這又是為什麼?”
我不響。
“好了好了;”忽然插入另一個聲音,“我不是來了嗎,哭什麼?我從沒有見過你流淚。”
是楊壽林。
我沒精打采地抬起頭來。
“你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雙肩。
男人總是怕眼淚,抑或喜歡看到女人露出懦弱的一面?
這個眼淚,不是為他而流的。
編姐說:“壽林,這裡沒你的事,你同朋友享受啤酒吧。”
壽林還依依不捨。
我很萎靡。
與編姐躑躅於海邊長堤。
我說:“他是多麼可愛的男孩子。”
“他還年輕,有真性情。”
“她為什麼不跟他跑掉?帶著錢與他逃至人跡罕至的地方去過一段快樂的日子也好。你看他,他愛她愛到口難開。”
編姐凝視金蛇狂舞的海,她說:“如果有人那樣愛我,我死也情願。”女人總有浪漫的一面。
那麼可愛的大孩子,我嘆氣,五官秀美如押沙龍,身材英偉如大衛王。
我發誓如果我是姚晶,就會不顧一切放縱一次,至少一次。
我們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短短几十年,不要太難為自己才好。
編姐嘲弄地說:“人人像你,誰去對牢白海棠吐血呢。”
我不作答。
當下我與她分手,落寞地回家。
到家我看到年輕的亞當納斯在門口等我。
等我?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奇。”我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母親也住這裡。”他已恢復過來,很調皮地說。
“不信。”
“我來探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