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時間的陰溝裡一點點捱了過去,轉眼又到了兩月份。周軌坐在一排蠟燭前,覺得今年的生日比往年要隆重許多。這使他有些不自在。他今年三十三歲,不年輕,不健康,且醜陋。他能想象到自己這張臉在燭光下的駭人程度,這樣的生日有什麼意義呢?
餐桌對面的李約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下人竟也和氣了許多。等周軌吹滅了蠟燭,他給周軌切下厚厚的一塊蛋糕,還叉下一塊送進他嘴裡。周軌對甜食早就沒那麼喜歡了,甚至有點嫌膩,可也不好破壞氣氛,只能乖乖吃了下去。兩人拘謹地吃完了整頓飯,雖說不上和美,可也算和諧了。
第二天早上,周軌被李約給生生地搖醒。李約恢復了冰冷甚至殘酷的嘴臉,他說:“快穿好衣服,十分鐘以後你必須到樓下來。”說完走出了房間。
周軌匆匆洗漱穿戴,吃了藥,一溜煙地下了樓。李約坐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等著他,一邊的地板上攤著兩個手提箱。他看著周軌下了樓,便站起了身,從桌上拿起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周軌:“這裡是一萬現金,兩張卡,還有一張機票。東西都幫你收拾好了,你拿著錢和行李就走吧,”
周軌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楞看著他。兩個下人拾起行李,強塞到周軌手上。李約又上前推了他一把,說:“我也想明白了,強留著你大家都不自在。我是有虧欠你的地方,這樣也算勉強補償你了吧。”
周軌聽到補償兩個字,幾乎難以置信,想了一會,又覺得蠻公平的,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把奪過李約手上的信封,拎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
傍晚六點的飛機被整整延誤了兩個鐘頭。周軌把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擋住了面孔。他嚼著已經失去彈性的口香糖,望著巨大玻璃窗外的黑色天空,上面飛機的尾燈撲朔明滅,像幾欲死去的螢火蟲。
到了七點半,天已黑得通透,候機大廳裡燈火通明,落地玻璃窗便成了面巨大的鏡子,分明澄澈地映著周軌身後的景物。他看見身後匆匆晃過去三四個外國男人,身量都差不多,低著頭走得極快。他忽然覺出了一絲怪異,可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
登機口到了八點鐘才開啟,廣播登記檢票。周軌拿著票子,一個輕便的登機箱,排在人群的最後面。他在檢票的隊伍裡看到了那幾個外國男人,他們高大魁梧,鶴立雞群。其中一個轉過頭來掃視了眼大廳。周軌忙低下頭,臉色也驀地一變。他當初被藍特折磨了四五個鐘頭,把藍特帶來的人全記熟了。即便是隔了兩年多的時間,也沒有淡忘。那幾個東歐男子是藍特手下的人!
冷汗一道道爬上了周軌的頭,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藍特對機緣巧合營造出來的戲劇感有種病態的執著。似是偶然,卻絕非偶然。他在這裡看見他們,隔了兩年多,一下子全又見著了。。。。周軌往後退了兩步,好像受了什麼指派,拔腿往回跑。
周軌出了機場,匆忙地打了輛的車,徑直趕往李宅。
車停在了李宅的後門口。周軌下了車,看見裡面漆黑一片,一點燈光都不見。他走進後院院門,繞著外面的走廊來到正門口。整棟建築都是暗的,靜寂無聲,像頭巨大的死物。
周軌把手搭在門把手上,遲遲不敢摁下去。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迴盪,不不不。。。。。。他太過緊張,手上失了力,門不覺地被開出了條縫。他咬了咬牙,乾脆將門猛地一推。
玄關處的燈亮著,這盞燈一直都很亮,可以照見半個客廳。正對著玄關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那人身上的襯衫在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雪一般的白色,白得發亮。
周軌喉嚨打顫,低低地喚了句:“李約。。。。”
那人沒有回應。周軌放大了聲音叫道:“李約!”屋裡依舊空寂無音,像退潮後的沙灘。他心裡已經完全沉下了去,只想著,就叫三聲,叫完第三聲還沒人應,就開燈。
他幾近於神經質地喊了最後一聲:“李約!”
屋裡迴盪著他的聲音,也只有他的聲音。他數了三下,開啟了客廳的大燈。
周軌的眼神從沙發掠上了房梁,他虛弱地往後倒退兩步,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李約的頭顱被掛在房樑上,滿臉血汙,身體卻端正地坐在沙發正中央。脖頸斷裂的地方拖出幾條血筋,搭在肩膀兩側。
周軌吐了很久,吐得流出了眼淚。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知道怎麼就半滾半爬地出了院門,跑到了很遠的馬路邊上。路邊停著好幾輛的車,他撲到其中一輛上,用蠻力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