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忽不定。莎拉覺得,與其被一張終日不見陽光的鬼臉嚇得心臟偏移,還不如保持目前的距離,禮貌而含蓄地遠遠欣賞對方的體形來得實在,何況一抬頭,還可以看見賞心悅目的騎士先生,非常有益身心健康。想到這裡,她不著痕跡地悄悄把椅子挪後了幾步,於是長者騎士的腦袋又隨之模糊了幾分。
老騎士咳嗽幾聲,問:“我剛說到哪兒了?”
“你說到特拉伊的銀頭髮,先生。”莎拉回答,興致勃勃地聽著。
“噢,是的,特拉伊,可憐的孩子。”長者騎士慢吞吞說,“他不願意和你談論十六年前的事,是嗎?”
“是的,他只提起過一次。”莎拉想了想,沮喪地說,“他甚至不太願意和我說話。”
“別埋怨他,殿下,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特拉伊也不例外,因此,對於巫女,他的心頭始終有個結。”
“可以說給我聽嗎?”莎拉央求道。她想這對她很重要──雖然她不明白究竟重要在哪裡。
於是,老騎士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莎拉終於大致明白了特拉伊對她的態度陰晴不定的原因:特拉伊的頭髮。
戰士特拉伊出生在南島北部的一個小村莊裡,和所有初生嬰兒一樣,他接受法師的洗禮和賜福,在父母的疼愛下幸福長大。可悲的是,這份疼愛只持續了一個月,理由便是他逐漸長出的頭髮顏色。這種近乎白色的耀眼流光一直以來被視為極其不吉利的凶兆,於是很快地,類似“巫女討厭銀色,所以不會來本村”的流言便在村子裡傳開。恐懼和絕望的陰影一時間籠罩著整個村子,特拉伊的父母不堪忍受村人的折磨,終於狠下心將還是嬰兒的特拉伊拋下山谷。其後,可想而知,自然是長者騎士收養了他,並將他教導成一名能獨當一面的重戰士。
特拉伊懂事的那一年,從長者騎士口中聽到了自己被拋棄的原因,自那以後,他便留起了長髮,倔強並驕傲地,把這片曾為他招來不幸的銀色保留下來。
毫無疑問,特拉伊是憎恨巫女的,但是他卻沒有理由憎恨莎拉。他一方面厭惡著她巫女的本質,另一方面又同情著她的命運。他正直善良的心想竭力幫助她,他對過去的耿耿於懷又使他潛意識排斥她。這樣的矛盾心理下,他對莎拉的態度就像是風中的燭火般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騎士還在敘述著故事,莎拉的魂已經飄蕩到遠方。她呆呆望著地板,眼神沒有焦距。她正在仔細體味自己得知特拉伊身世後的感覺,究竟是悲傷的成分多呢,還是喜悅的成分多?不,莎拉搖搖頭,都不是,她覺得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的心變得異常柔軟。
“殿下,殿下?”長者騎士喚了幾聲終於把莎拉的魂喚回來,於是他又說起了故事。但是莎拉一臉茫然,她悄聲問薩克,“對不起,他剛說到哪裡了?”
“說到美麗的女神。”薩克回答。
昏暗中,老騎士彷彿用枯瘦短小的手臂拭了拭眼睛,繼續緩慢費力地說:“……那時候,她就像是個四處播撒愛與希望的天使,凡是她到過的村莊,邪靈紛紛退散惡魔無不遁避,人們含著熱淚歡笑慶祝,以表達對巫女的崇敬和感激;而其它村子的人則伸長了脖子翹首企盼她的到來,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以此作為支撐他們的精神力量。漸漸地,她的存在變成了一種信仰,一種寄託……”
“唔唔,然後呢然後呢?”莎拉小雞啄米般點頭,迫不及待地問。愛蘭格斯巫女有多美麗多偉大,她統統不愛聽,現在她只想知道十六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件事和自身又有什麼關係,如此而已。
“耐心聽下去,我的巫女殿下,這些都是殿下你當年的光輝事蹟。”
“噢!饒了我吧!我當年既不美麗也不偉大,我不會耍著魔杖驅除妖精,更不可能成為人們的精神寄託,因為那時我還沒出生,就那麼簡單!”每個人都把她和另一個人混淆,莎拉突然覺得有些不耐煩,她絞著手指,小聲嘟噥。
“無論信還是不信,殿下的的確確就是愛蘭格斯本人。”
“我不是!”
這真叫人生氣!莎拉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若不是薩克悄悄摁著她,她恐怕會一氣之下跑出門去。
莎拉就是莎拉,不是什麼愛蘭格斯,絕不是!雖然她頑皮搗蛋,成天無所事事,既不聰明也不勤奮,甚至還是世上唯一一個不會施魔法的人,照老院長的說法,她是一隻一無是處的披著人皮的惹禍精!但是,這是真實的莎拉,堂堂正正活了十六年的莎拉。如果要給予她一個至高無上的身份,同時卻把鑲有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