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胃不舒服有時候吃,很好” 。
路德好奇地看了看,說:“中文叫什麼藥” ?高悅說著漢語的發聲:“Jiao Mu” 。因為是自己吃的藥,在國內路邊小藥房買的最便宜的紙袋包裝,藥片是灰褐色的粗糙小片。高悅忽然發現藥片及其包裝的賣相真是醜,把手縮回來,說:“你不吃也行” 。路德一把抓住高悅的手,說:“以前還沒人給我送過藥呢,我吃一片” 。路德捏在指頭尖看了一會,吞下。
高悅笑眯眯地說:“其實就是維生素B,吃了很舒服” 。路德也笑道:“我根本沒有不舒服過” 。高悅看路德活躍過來,很開心。
前一天晚上,兩人一起看了一個關於時間簡史的科普節目。宇宙物理和兩人的專業差得遠,但是時間、宇宙永遠是讓人激動的話題。高悅一知半解地和同樣不懂裝懂的路德小小爭論了一番超弦震動和宇宙翻轉的關係,安靜下來。
電視里正放當地新聞,無非是東家大叔的遊艇出事被救,西家大嬸在院子裡挖出金子之類,無聊的時候看看也能消磨時間。新聞開始說關於同志婚姻的爭論。高悅對這類新聞很好奇,仔細聽著。他的沙發離電視遠些,注意到路德看得入神。新聞什麼深層次的內容都沒有,說完了阿三支援,再說阿四反對,最後主持人來一句有待發展。
路德忽然扭過頭來,對高悅說:“其實,Gay也是上帝家庭的一員”。高悅愣了一下,這是路德第一次主動提及這種話題。路德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高悅,表情很奇怪。他的眼睛眯起來,很黑,很深。他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Gay也是上帝家庭的一員”。
很多年以後,高悅都清楚地記得那一剎那,他的心跳得好像打鼓一樣,彷彿買了一張彩票,發現可能中獎。他勉強用平靜的聲音說:“你覺得Gay正常嗎”?他根據經驗,知道內向的人敞開心扉只是一瞬,這時候絕對不能有半分猶豫。他探過身,想都不想,大膽地把路德的手抓住,握著,使勁、曖昧地摩擦。如果路德不反對,馬上就可以進入下一步。
路德垂下眼睛,半笑不笑地看著高悅的手。高悅失去了和他的眼神接觸,看著他似乎是嘲笑似乎是鄙視的表情,尷尬起來,好像箭在弦上,忽然發現靶子沒了。他摩擦路德手指的手停下。
路德平靜地把高悅的手拿開,低下頭,費力地從懷裡掏出項鍊。這個女式項鍊高悅常見,因為式樣精巧、纖細,一直是高悅覺得路德有Gay傾向的重要依據之一。項鍊的頂端是個橢圓形的小金盒,高悅和路德在健身房洗澡的時候見過。路德把它開啟,裡面不是常見的照片,而是一個十字架,非常雅緻,雕花刻樣。盒蓋的內表面是聖母像,很小,詡詡如生,慈祥的眼睛安寧地看著這個世界。盒身的內表面有一句格言,由很小的花體字母組成。路德知道高悅看不清,慢慢地讀出來:“上帝榮光,普照罪惡”。
聖經裡的古英語,高悅只聽懂了上帝、榮光、罪惡三個詞,一盆冷水迎頭澆下來。他知道路德是教徒,但是因為從來沒見過他去教堂,沒有什麼感覺。他忽然記起很多以前知道、卻一直沒有重視的東西:在天主教裡,Gay就象中國文化裡的家庭亂/倫、漢/奸賣/國一樣不可容忍。中世紀,教廷對Gay的處理就是直接燒死。
高悅對天主教文化沒有很深的體會,對著路德,無地自容,只覺得自己犯罪了,朋友沒得作了,腦子一片空白。他的英文忽然退步,結結巴巴地說:“什麼、什麼意思”?
一槍打死
路德反覆地、愛惜地擦拭著十字架,彷彿一個守財奴擦拭唯一的金幣。他慢慢地說:“這項鍊是我祖母留給我的”,他停了停,說:“她是個虔誠的教徒,見過教皇。她有六個子女,二十幾個孫子孫女。在所有孫子孫女裡,她把隨身的十字架項鍊單單留給我”,他抬頭,直視高悅:“你知道為什麼嗎”?高悅茫然地搖頭。
路德說:“因為我一直是她所有孫輩子女裡最虔誠的。我有六個哥哥姐姐,他們都很虔誠,一直禁慾到結婚”,他繼續說:“但是我最虔誠,我從三歲起每個週日去教堂禮拜,直到高中畢業。小學的時候我是唱詩班裡最出色的聖童,高中的時候我是那個教區天主教少年團的司儀”。他低下頭,小心地把十字架的蓋子合上,放開,任它在寬闊的胸前搖晃,說:“我的祖母說我是她的驕傲,是上帝最寵愛的孩子,所以臨終的時候特地把這個十字架在眾多堂兄弟裡留給我”。
高悅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祖母,但是能夠體會這種感情。他不作聲。
路德接著說下去:“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