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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歸樓 第二回 帝王吃臣子之醋 閨房罷枕蓆之歡
鬱子昌思想繞翠,得了圍珠,初婚的時節,未免有個怨悵之心,過到後來,也就心安意貼,彼此相忘,只因圍珠的顏色原是嬌豔不過的,但與繞翠相形,覺得彼勝於此,若還分在兩處,也居然是第一位佳人。至於風姿態度,意況神情,據鬱子昌看來,卻像還在繞翠之上。俗語二句道得好:不要文章中天下,只要文章中試官。
鬱子昌的心性原在風流一邊,須是趙飛燕楊玉環一流人,方才配得他上。恰好這位夫人生來是他的配偶,所以深感嶽翁倒把拂情背理之心,行出一樁合理順情之事。夫妻兩口,恩愛異常,無論有子無子,誓不娶妾;無論內遷外轉,誓不相離。
要做一對比目魚兒,不肯使百歲良緣耽誤了一時半刻。
卻說段玉初成親之後,看見妻子為人饒有古道,不以姿容之豔冶掩其性格之端莊,心上十分歡喜。也與鬱子昌一般,都肯將錯就錯。只是對了美色,刻刻擔憂,說:“世間第一位佳人,有同至寶,豈可以僥倖得之?莫說朋友無緣,得而復失,就是一位風流天子,尚且沒福消受,選中之後依舊發還。我何人斯,敢以倘來之福高出帝王之上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覆家滅族之禍,未必不階於此!”所以常在喜中帶戚,笑裡含愁,再不敢肆意行樂。就是**綢繆之際,忽然想到此處,也有些不安起來,竟像這位佳人不是自家妻子,有些幹名犯義地一般。
繞翠不解其故,只說他中在三甲,選不著京官,將來必居險地,故此預作杞人之憂,不時把“義命自安、吉人天相”的話去安慰他。段玉初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萬一補在危疆,身死國難,也是臣職當然,命該如此,何足介意。我所慮者,以一薄命書生,享三種過分之福,造物忌盈,未有不加傾覆之理,非受陰災,必蒙顯禍。所以憂患若此。”繞翠問:“是哪三種?”段玉初道:“生多奇穎,謬竊‘神童’之號,一過分也;早登甲第,濫叨青紫之榮,二過分也;浪踞溫柔鄉,橫截鴛鴦浦,使君父朋友想望而不能得者,一旦攘為己有,三過分也。三者之中,有了一件,就能折福生災,何況兼逢其盛,此必敗之道也。倘有不虞,夫人當何以救我?”繞翠道:“決不至此。只是幸福之心既不宜有,弭災之計亦不可無。
相公既萌此慮,畢竟有法以處之,請問計將安出?”段玉初道:“據我看來,只有‘惜福安窮’,四個字,可以補救得來,究竟也是希圖萬一,,決無倖免之理。”繞翠道:“何為‘惜福’?何為‘安窮’?”段玉初道:“處富貴而不淫,是謂‘惜福’?遇顛危而不怨,是謂‘安窮’。究竟‘惜福’二字,也為‘安窮’而設,總是一片慮後之心,要預先磨鍊身心,好撐持患難的意思。衣服不可太華,飲食不可太侈,宮室不可太美,處處留些餘地,以資冥福。也省得受用太過,驕縱了身子,後來受不得飢寒。這種道理,還容易明白。至於夫妻宴樂之情,衽席綢繆之誼,也不宜濃豔太過。十分樂事,只好受用七分,還要留下三分,預為離別之計。這種道理極是精微,從來沒人知道,為夫婦者不可不知,為亂世之夫婦者更不可不知。
俗語云:‘恩愛夫妻不到頭。’又云:‘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夫婦相與一生,終有離別之日,越是恩愛夫妻,比那不恩愛的更離別得早。
若還在未別之前多享一分快樂,少不得在既別之後多受一分淒涼。我們惜福的工夫,先要從此處做起。偎紅倚翠之情不宜過熱,省得歡娛難繼,樂極生悲;鑽心刺骨之言不宜多講,省得過後追思,割人腸腹。如此過去,即使百年偕老,永不分離,焉知不為惜福福生,倒閏出幾年的恩愛?”繞翠聽了此言,十分警剩又問他:“銓補當在何時,可能夠僥天之倖,得一塊平靜地方,苟延歲月?”段玉初道:“薄命書生享了過分之福,就生在太平之日,尚且該有無妄之災,何況生當亂世,還有僥倖之理?”繞翠聽了此言,不覺淚如雨下。段玉初道:“夫人不用悲悽,我方才所說‘安窮’二字,就是為此。禍患未來,要預先惜福,禍患一至,就要立意安窮。
若還有了地方,無論好歹,少不得要攜家赴任。我的禍福,就是你的安危。夫妻相與百年,終有一別。世上人不知深淺,都說死別之苦勝似生離,據我看來,生離之慘,百倍於死別。若能夠僥天之倖,一同死在危邦,免得受生離之苦,這也是人生百年第一樁快事;但恐造物忌人,不肯叫你如此。”繞翠道:“生離雖是苦事,較之死別還有暫辭永訣之分,為什麼倒說彼勝於此?請道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