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門中間一本正經誦讀經文的年輕喇嘛,我的感覺一定像是走了一趟空空如也的古墓。喇嘛的面前放著一個紙盒,裡面堆放著零散的紙幣。顯然,此處有閒散的旅客前來光顧。
起初,看到那個一臉沉鬱的喇嘛,我一點沒有走進寺廟的勇氣。進或不進?同行的影視評論員金勇反覆徵求喇嘛的意見。可手捧黃經卷的喇嘛無動於衷。不知他到底聽沒聽懂我們的話,只是誦經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而且流暢得如一泓清水。金勇一臉無奈,長嘆一聲:你能不能停一停,真是拿你沒辦法。對於喇嘛唸的什麼經,我們無法聽懂,但金勇說那個唸經的喇嘛看上去像個失戀的少年,所以他很希望喇嘛能停下來,哪怕一分鐘。可是他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且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那傷感的拖音很容易給人造成錯覺。直到我們悻悻離去,他依然專心致志地捧著經卷在讀,根本沒有看我們一眼。原本我很想從喇嘛那裡得知一些廟裡的事情,看來只好默默離開為妙。
走出廟門口,像是走出了一扇窗。抬頭打望拉薩的天空,比雪山更白的雲朵幻化成了急風暴雨中突奔的馬群,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特別的雲朵。金勇突然說他的胸部很悶,太陽穴疼痛。望著他漸漸變得烏黑的嘴唇,我說想不到這麼矮的山也可以致人“高山反應”,於是拖著鉛重的雙腿,一步一個階梯艱難地往下移,心中不禁充滿後悔,真不該上山來。回到那塊木牌下,我們遇見兩個藏族婦女,原來她們就住在廟裡照應日常佛事。看著我們失望的表情,她們說,這廟裡曾經供奉的不是格薩爾王,而是關帝。那麼是什麼原因讓關帝換作了格薩爾呢?她們居然說不出來由。不過,她們的話點燃了我打探的慾望。
關帝,山西人,人格神勇,為人所敬仰的紅臉關公,不斷在電視劇裡進進出出的人物;格薩爾,藏之王。藏族說唱藝人的槐花寶典,不斷在藏文化中升值的史詩,他們兩者究竟有何姝聯關係?在佛教文化盛行的藏域,拉薩怎麼供奉有關帝的廟?
那陣子,因寫關於古城拉薩的歷史隨筆,所以經常和藏族朋友往來。他們告訴我,西藏民間確實有把關公稱為“漢格薩爾”的說法。我聽一位退休的藏族記者這樣描述拉薩當年的關帝廟:院中立有一塊大石碑,上面刻有“萬世不朽”四個字的碑首頹於地上。碑文記述的是1787年清軍進藏驅逐入侵西藏的廓爾喀人的經過。
在老記者的描述中,我在西藏那一段重大的歷史事件中做了一次深呼吸。時光中定格英雄的1787年間,廓爾喀人(後來的尼泊爾)入侵西藏,對藏族百姓大肆燒殺搶掠,並洗劫了扎什倫布寺。乾隆皇帝接到西藏地方稟報後,大為震怒。同年秋,派福康安率萬餘清軍入藏。清軍所向披靡,不僅將廓爾喀人逐出藏境,還兵臨加德滿都城下。直到尼泊爾國王乞降,表示永不敢犯邊界,並許諾5年一貢北京的大皇帝,乾隆方下令清軍撤還。
西藏自治區成立40週年之際,我從電視裡看到介紹,此役後,乾隆下旨頒佈了具有法律性質的《欽定藏內善後二十九條章程》。主要內容有:凡西藏大活佛轉世須由金瓶掣籤認定;駐藏大臣許可權與達賴、班禪相同;建立“噶廈”地方政府,設立輔佐達賴的四個噶倫;建立定員3000的藏軍,軍隊調動及軍官升遷,由達賴與駐藏大臣商定。《欽定藏內善後二十九條章程》使清王朝治理西藏的制度更趨完善。
清朝時期,大凡軍隊作戰之前,都要供奉戰神一般的關公,以求保佑打勝仗。清軍初駐拉薩,福康安主持在帕瑪日山上修建了關帝廟,在殿內塑了關公及周倉、關平像。長期居住拉薩的漢、滿官員和內地的商人逢年過節,都要到關帝廟朝拜關公。好題字的乾隆皇帝還為關帝廟親筆寫了幾個匾額,這是有物為證的事。
那山上有格薩爾王的廟(2)
歷史已被歷史之後的人詳實記錄,而翻開歷史的人往往只能趁著今夜的月色去趕追昨天的太陽。可是昨天的那一枚太陽總是處於沉淪狀態。關於拉薩的歷史,除了黑白圖片,我只能在泛黃的文字中神速地穿梭。在布達拉宮廣場前的那兩座有著琉璃瓦頂的小房子裡面,我看見過記錄西藏曆史上這場戰役的兩塊石碑,左邊那一塊是“御製平定西藏碑”,碑文為康熙親撰,記述康熙六十年出兵西藏平定準噶爾侵擾西藏的功德;右邊那一塊“御製十全功碑”,碑文由乾隆親撰,記述乾隆皇帝在位五十年間的十大功德,其中一件就是福康安出兵西藏驅逐廓爾喀人的事蹟。原本還有一塊記述福康安入藏的石碑,立於大昭寺前,稱“大昭紀功碑”。而我數次往返大昭寺看見的只有唐蕃會盟碑,詢問大昭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