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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出神片刻,她捏著小拳頭揉揉酸澀的眼眶,告密似地軟糯低喃:“符水是騙人的。”五歲那年,她眼睜睜看著爹喝下符水,隔天就沒了。

“純陽生辰也是假的,”她和那女術士沒兩樣,都是騙子,“就這一回,往後我一定做個誠實正直的好人。”

“我不會一直賴在你家。等長高些,能尋到差事餬口就走,”她想了想,小聲補充,“將來做工掙錢了,我每月送一半工錢回來。”

“我在你家也不吃白食,能幫忙做許多事。我雖力氣小,不能挑水劈柴,但我會洗衣做飯,會照顧小孩子,會做好吃的糕點。我脾氣也好,往後你若不高興,我哄著你讓著你。我還很聰明……”

她頓了頓,望著床榻上氣息微弱的少年,兀自點頭強調:“是真的,我爹說的。”

昏迷中的少年聽不見也看不著,自無任何回應。

“我不知是不是當真可以救你,但我必須試試,不然就沒處去了,”徐靜書鄭重對床榻上鞠了一躬,“總之,求你一定要醒,拜託了。”

單方面談好條件後,她以舌尖潤著自己乾澀的唇,四下逡巡一番,最終將目光落在枕畔。

枕下露出匕首外鞘的尾端一截,鎏金雕花嵌著紅色寶石,在長燭燈火下爍著幽光。

徐靜書艱難嚥下喉頭哽阻,慢慢朝那匕首探出手去,指尖不住輕顫。

第二章

雖說徐靜書年紀小、沒多大見識,但有父親的前車之鑑,她是打心底不信方術、巫醫能救人性命的。

既方術、巫醫不能信,那碗懸浮著紙灰碎屑的符水就更不能信。

她緊攥著從趙澈枕下摸來的匕首,端著符水躡手躡腳走到窗畔花幾前,將符水全數倒進花盆,這才走到圓桌旁,揭開桌上的瓷壺蓋子。

裡頭是半壺早已涼透的白開水。

她放下心,去外間角落的紅泥小爐上倒了滾燙開水,將空碗涮乾淨。

再回來時,她忐忑地又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最終咬牙在圓桌旁坐下,慢慢捲起衣袖,神情悲壯。

進京投親的路上遭遇頗多波折,她從老家帶出來的小行李早不知落到何處了。到長信郡王府那日沒有換洗衣衫,徐蟬便命人去郡王府二姑娘那裡拿了幾套舊衣裙給她先將就著。

據說那位二姑娘比她小半歲,可人家的衣衫在她身上足足大了兩圈,衣袖又空又長,將她的手遮得只能瞧見五個指尖。

徐靜書扁扁嘴,將過於寬大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乾瘦細腕上沁血的傷布。

她閉眼深吸一口氣,摒除腦中雜念,將傷布一圈圈解開,吹吹已崩裂的舊傷,彷彿這樣能止疼。

將瓷壺中倒出的那碗涼開水喝去小半,沁涼白水猛地入喉,直落胃袋,驚得她一個激靈,腦中霎時清明。

——要涼水承接,這樣才不會很快凝固。

——照之前的例項,若從右腕取血,致死的機率小些。

——對,沿著這裡劃開,刀口切莫偏了。待血湧出後數到十,迅速紮緊傷口上方脈跳處。

她握緊匕首,極力回想那些人取她活血時的畫面與言詞,照著記憶中的痛楚紋路,一絲不差地劃拉開去。

不怕的。她很聰明,不會記錯。

****

七月廿四寅時,日夜交替之際,整個鎬京都在昏昏殘夢中將醒未醒。

隨著寢房門慢慢開啟,廊下候了一夜的長信郡王夫婦倏地從椅子上站起。

一旁的侍從們也繃直腰背,全都屏息凝神緊望著徐靜書。

清冷晨風拂過衣襬,愈發顯得她身軀瘦小孱弱。

慘白的小臉上隱隱透點青,雙眼發直,恍兮惚兮,半晌找不著落點。

這副模樣叫人看不懂事情端倪,徐蟬被驚得兩腿發軟,在侍女的攙扶下顫顫迎上去。

“靜書,你表哥……”

聽到徐蟬的聲音,徐靜書勉強攏住渙散的目光,抬頭怔怔衝她揚了唇:“他疼,在哼哼。”

據太醫官們的診斷,趙澈墜馬觸地時傷及頭部造成昏迷,連日來是五感盡失的。若已能哼哼喊疼,就是說——

他醒了!

****

之後含光院又發生了什麼,徐靜書全不知情。

她在唸荷的攙扶下回到客廂,恍恍惚惚嘀咕了句“我先睡會兒”,便兀自和衣而臥,軟綿綿蜷進被中。

彷彿周身精力全被抽乾,整個人像具忘了填塞中空的皮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