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時我就在那兒,我記起來了。
彼特林尼用他那種理所當然的腔調爭辯道:“歷時三百年的記憶,雅爾瑪?你必須再次承認,那可算不上是強有力的證據。”
我聳聳肩,只希望逃開:“當人們的親眼所見變成是微不足道的證據時,我們該是處於一個怎樣的困境中啊。我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因為我在場,我目睹了一切。我們的歷史也是這樣寫下來的,透過目擊者的敘述。那些非法出版物就是這樣的東西。”
“難道綠色火星人也是嗎?”彼特林尼輕聲地發問,“再說,我們是考古學家。”
我搖搖頭,轉身凝望著漆黑一片的房子,絕望充溢著我的胸膛,將我淹沒。“我們都是遺忘症患者。”我叫道,無助之中,我又看到了門後邊的那塊岩石,穹頂正在坍塌。我的學生們不安地注視著我,準備一有機會就讓我忘掉這些傻話;他們並不見得比彼特林尼更相信我。
{格雷本……一塊凹陷的塊狀地殼,由長長的兩側的斷裂而形成的。}
有一回我對肖萊克也說過差不多相同的話。我們那時是在伯納德第八十層樓上他的臥室裡。他調整好了一面玻璃,好讓我們能看到外面。他站在玻璃前注視著一隻碩大的北極鷹在凜冽的寒風中滑翔,正飛越亞歷山大城。我躺在床上看著他柔和的背影,破碎的天空和鏡式太陽最後一道光芒映襯著他臀部的曲線。下面是萬家燈火在閃爍。
“我們都是遺忘症患者,肖萊克。”我對他說。
我稱呼他為肖萊克(可他並不喜歡);他的真名叫亞歷山大·格雷漢姆·塞爾科克(那是他父親的惡作劇)。我就那麼看著他站在那孤島似的窗戶邊點燃了菸斗。
我說:“我們是遺忘症患者,我們做什麼都無關緊要,你也是,肖萊克,一個世紀後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到了那時候我才不管呢。”他說著從菸斗裡噴出一縷香醇的煙霧,“我為什麼該管?再說,反正還有記憶藥呢。”
“那玩意兒沒什麼用。”
他聳聳肩說:“說到有用,它取決於仍有多大的特殊性。再說,你又能怎麼樣?難道你寧願去死嗎?”他用力吸了口煙:“事情本來就是如此。”
“有時我和他們一樣對一切都厭倦了,你低頭看大街上的那些人,肖萊克。你能看見他們嗎?”
“他們就像螞蟻一樣。”
“精闢。你也正是這樣看待他們的。工人、貧民、礦工在火星上為地球上的主人創造了巨大的財富……你關心過他們什麼呢?你住在這兒,高高在上,像流沙玻璃藏在它的冰箱裡一樣,遠離下等火星人的世界和所有的螞蟻。”
“你不也高高在上嗎?”
“只要有可能的話誰不會這樣呢?然而我們被固定在一成不變的圈子中,我們在自己的框框裡奮鬥,然後又把我們做出的每一份努力統統忘光。”
“你這樣說,興許實際情況要好一些。”
“呸,你嘗過貧窮的滋味嗎,我是指火星人的那種貧窮?”
“嘗過,其實我出生在一個礦井裡,是在採礦帳篷里長大的。”
“你還記得?”
“當然不記得了。我對這一點說不上很在意。”
“你情願呆在特權的保護之下。”
他點點頭:“你也一樣。請……別發火。你怎麼一開口就老是談這些。生活過得舒坦些你倒有負罪感。難道那就是你一直喜歡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幹這些討厭的挖掘工作的原因嗎?你現在一直在逃避,是嗎?別發火。你的挖掘會得到批准,我會看著它的。”
“你在委員會的時間還不長,有些事還不明白。”我說,“你首先得到了一份長達一百多年的跑腿差事。等到我一從系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委員會就會讓我去新休斯敦,很快很快的。”
他揶揄地笑笑:“他們會讓你去的,你該知道,這得感謝誰。”
“哦,是的。”我說著又向後一仰,靠在大枕頭上,“我知道。不過,我怎樣謝你呢,肖萊克?我這麼窮,一個大學裡的低薪教授能給你什麼呢?你卻擁有……”我指著被燈光照亮的亞歷山大城的寬幅地圖。
他聳聳肩,做了個優美的動作湊過去看……這個動作我很想模仿:“你確實是個好人。我喜歡和你打交道。”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有時我也不明白!”他大笑,“你平常不是這麼愛發火。”
“啊哈……”我把目光移開,“我是你寵幸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