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德川家康比起來,信康要更加的純粹,有作為武士的義理,以及作為領主的驕傲。一直以來,他都是以武田勝賴作為自己的對手,怎麼也不會向對方投誠。而事實上,目前在東海道的戰事中,德川家是佔有優勢的一方,不僅收復了高天神城和遠江全境,還侵入了武田家的駿河,將穴山信君打得節節敗退。這種情況下,德姬說信康內通武田勝賴,我想織田信長本人都不會相信。
既然是這樣,信長為什麼會下這樣的命令?是為了敲打德川家康?還是想看看自己的意旨能夠執行到什麼地步?或者說,他真的是想滅掉信康,避免他繼承家業以後,對信忠的統治形成挑戰?畢竟德川家乃是外樣大名,在三河的統治基礎極為牢固,實力也過於強大了些;而信康在三方原、長篠兩戰中,表現得極為優秀,本人又有今川家的血統,對母親築山殿還十分的遷就和順從……
“那麼,德川家是怎麼應對的?”我沉yín著問道,“以濱松殿下的明智,肯定會有所舉措吧?”
“是。家主接到織田大殿的命令,立刻將大御臺夫人和信康少主羈押,並且派酒井忠次和大久保忠世兩位前往安土城申辯,只可惜沒能挽回織田大殿的決心,”說到這裡,平巖親吉的神情很有些黯然,“在下身為少主的輔佐家老,本來也揹著嫌疑,但是考慮到在下曾經接待過今治殿下,所以暫時不予追究,命我前來向您請求幫助。”
“已經申辯過了嗎?”我心中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酒井大人是如何申辯的?”
“酒井大人極為坦誠的承認了本家的失誤,替信康少主向織田大殿謝罪,並且保證一定嚴格清查,將武田家的人全部驅逐出領地……”
“這就糟糕了!”我打斷了他的話,出一聲長嘆,“唉!酒井失策了啊!”
“今治殿下,有什麼不妥嗎?”平巖親吉連忙問道。
“酒井的應對,太過耿直了些,”我再次嘆息了一聲,“我相信,他是非常優秀和負責的武士,在戰陣之上,若是出現什麼疏漏,即使不是他的責任,也會勇於承擔,並且竭力採取補救措施……可是,申辯的時候,並不需要這樣的擔當,而是需要圓滑和撇清,以便取得迴旋和轉圜的餘地。”
“承擔責任不好嗎?”平巖親吉不明白,“這可以表現本家的誠意啊!”
“誠意有什麼用?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我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些三河武士,決心和勇武是沒說的,但就是太僵硬了,就好像一塊塊的大石頭。這些“大石頭”們,用在戰陣之上,自然能夠倚為干城,但如果以這種方式進行jiao涉,卻往往會適得其反,無法達到目的。例如說,現下酒井忠次主動承擔了責任,就給了信長處罰德川家的充足理由。這樣一來,若是他原本就有心除掉信康,如今就完全沒有了障礙;即使他沒這個心思,但是德川家既然承認錯誤,他也有必要給予處罰,以體現自己作為主君的公正和威嚴。
聽到我這番分析,平巖親吉一下子傻眼了。他立刻收攏膝蓋,著實的跪在了我的面前,以額觸地叩下頭去:“是本家自誤了!……無論如何都請您務必幫上一幫!”
“事到如今,盡力而為吧。”我點頭承諾道。
……,……
次日,我將相國寺的事情jiao給信景,前往安土城的吉良陣屋。才到達地方,平巖親吉立刻去往德川陣屋,讓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兩人前來拜見。路上的時候,平巖親吉想必已經將我的分析告訴了酒井,所以在見到我時,他的神情顯得十分愧疚。
仔細問了問申辯的經過,我現情形比預想中的還糟糕。他在信長面前,對於堀秀政所轉述的、德姬書信中所列的信康罪狀,居然全部承認了下來。其中有一些算是比較靠譜,例如說信康喜歡喝酒,有時恃酒使氣,而且xìng格暴躁,甚至呵斥德姬等事,大致是符合信康的xìng格;可是,說他以及他和築山殿同心,在家中排斥德姬,在德姬懷孕之時,還和築山殿一起祈禱不要生男孩,那大概就是德姬的偏見和誤解了;而說信康明知菖蒲是武田家的人,還刻意的去親近她,那完全就是德姬在胡1uan抱怨……可是他居然就全部承認了下來。
真是的,信康在西三河的岡崎,他卻在東三河的吉田城,怎麼可能清楚信康的內闈之事?
就憑這一點,德川家康轉封關東時,剋扣他的獎賞就不冤枉。結果在德川四天王中,他的資歷最老,功績最多,正室還是家康的親姑姑錐井姬,得到封地卻最少,只有區區三萬石,比其餘三人的十萬石少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