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雅……”嘆息了一聲,他抱緊了她,眼角隱約有淚光。
那是他第一次擁抱自己的未婚妻子,然而她的身體冰冷而僵硬,猶如石雕。
他知道,她是將要被永久的封印在這裡了……千百萬年,化為石像佇立。
短短的一瞬,回憶忽然如同潮水一樣無窮無盡地湧來,將他迎頭淹沒——
“哎呀!父王,有個哥哥在前面!”
“哥哥,你娘死啦!……去很遠的地方了。不過沒關係,雅兒可以陪你玩啊。”
“暗羽哥哥,你在軍隊裡的時間比陪我的還多!不許不許!也不許你和舞霓在一起!……嗚嗚嗚,不許你去軍營!陪我玩嘛!”
——那是記憶中被嬌寵壞了的、粉妝玉琢的小公主。
“暗羽將軍,除非你能從敵人手中救出被遺留下來的族人,不然我是不會和你回昶國的——如果他們被遺留在燮國,那麼我也要留在這裡,盡我所能的保護他們。”
“簪子,請轉贈舞霓。”
——然而,十年後“花蕊夫人”所說的話,竟然已經是如此的不同。
這中間,她又經歷過怎樣大起大落。
“馥雅,對不起……對不起。”忽然間明白了她經受過的痛苦和煎熬,他再也忍不住地對這個昔日的刁蠻公主從內心感到了憐惜和敬意。
原來,十年以來,她也一直在為了昶國戰鬥,和他一起。
一直掙扎於自己肩頭的責任和道義,他卻忘記了在彼岸她的努力。
聽得那三個字,花蕊夫人笑了起來——他終於明白她了麼?
她一生所努力追求著的,無非是能與他並肩戰鬥。只是,他是男兒,是戰士,儘可以拔劍浴血上陣殺敵;而她沒有舞霓那樣的天分,空有傾城之貌,卻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以她自己的方式來盡到一個公主的職責。
“不必說抱歉。”麻木幾乎讓她無法呼吸,然而掙扎著,她笑著回答:“暗羽……對於一直在戰鬥的人來說,沒有什麼好抱歉的……我們始終是在一起並肩戰鬥的。”
停下來,深深喘了口氣,斷斷續續道:“如果……如果覺得抱歉,那麼,請答應我一件、一件事情吧……”
“說吧。”看見她蒼白的臉色,暗羽簡短的回答。
花蕊夫人輕輕笑了,看著遙遠的天那一邊,用輕到幾乎如耳語的聲音,喃喃:“請、請一定要……活著返回昶國去和舞霓團聚……”
那一瞬間,他心痛到無法說出話來——原來,那個嬌憨跋扈的小公主早就什麼都知道。但即便如此,她卻依然還是和他並肩戰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從六歲開始就和他在一起,十六歲的時候準備成為他的妻子,然而他卻背棄了她,無法控制地愛上了別的女子。她一直沒有埋怨,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為昶國努力,在敵國用十年的青春歲月,換取了讓族人逃過燮王炎凌的鐵蹄。
二十年了,她什麼都沒有說,不曾埋怨,也不曾屈服,甚至沒有再流露過一絲小兒女的情懷。她彷彿是把昔年的感情全數埋葬在心底了,就這樣陪著那個鐵血帝王同衾共枕。
人生又有幾個二十年呢?
她也真是忍得。就這樣絕望而沉默地堅持著,生生的將心燒成灰燼。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啊……十年後,她已然完全不是記憶裡那個嬌貴的磁人兒公主了。
“答應、答應我……”她轉動唯一可以動的雙眼,殷切地盯著他。
她一直一直地看著他,看著他頷首,彷彿看著二十年前風雪中的那個少年。
她終於發現自己不再如此執著——有些東西只存在於特定的時間內,過了那段時間就沒有它存在的意義了……在記憶中美好的東西,就讓它只存在於記憶中吧。
她終於可以解脫。
視線都已經漸漸模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天際那個空無一物的角落,哪一顆才是她已經黯淡的司命星辰?她微微苦笑——忽然,不知道是奇蹟還是幻覺,她看見那個角落的某一處閃出了亮光,然後,有一顆星星拖著長長的光,墜落了下來——
“暗羽,暗羽,你看!那是、那是我的星星……”用盡最後的力氣,她微弱的笑了起來。
暗羽抬頭看著墓道外面的天空:那些象徵著命運的漫天星斗,冰冷的俯視著大地,不知道哪一顆才是馥雅所說的星辰。
忽然,他不敢再低頭。
懷中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徹底的寂靜了。
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