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勾了對方脖子,坐穩了,也引來對方盈盈目光。呵……仍是映著水波那鹿一般的眼眸。
林晚風釋然了。這狂風一般的快意。他愛的男人,皮子底下的性情,原本該似這裡,純真而烈性,想是一來此處便叫勾出來了罷,然只是……人生難得幾回快意。
他盈了薄淚,不知該哭還是當笑。
坐在“巨人”的肩膀,視線頭一回這般開闊,風掠過,連快意也帶幾許悲愴,既哭笑都不當,豈不當歌?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表哥在他肩上唱著君子于役,坦然承認自己的刻骨相思,叫他知道,也不介意叫別人知道,他一下子便紅了臉,心頭湧動的狂喜慢慢被這浸透悲喜的曲腔牽引,初時激動愴然,聲聲嘶啞,然後漸漸安穩起來,男聲特有的古意和悠揚——今已回到心上人身邊,便只需靜靜執手述說思念,將思念畫滿成圓,彼時哀哀,早已過去,又還有什麼可愁可恨?表哥唱起歌來,竟這麼動人好聽。一時覺得這一世活到此處,已再無怨懟,只餘感激和欣喜。
到將帥主篷時,林晚風停下來,在他將對方放下時,抱著他脖頸對他說了一句:“子曰無衣,與子同袍。”
從今往後,生死與共,再不相離。
表哥就這麼,把同生共死的誓承諾給他了。
他望著對方驚人明亮又清澈的眼,竟覺得對方搶先把自己想說的給說了,叫他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上回怎麼來著,表哥問他,往後便這般如此兩個人地過下去可好,這相知相守的誓言,他末答了一句“好”……現今更是倒回去,竟是無話可說。
“唉……”
不知是誰嘆了一句,當事的兩人回過神。白羨這才發現,方才跟自己出去的部下,乃至許多看守營門的兵士,都下意識地跟著他倆跑到了這裡,一個個呆呆的,不是眼眶是紅的就是臉頰是紅的,若不就是兩者皆有,他這一回神,所有人都與他面面相覷,接著也被他反激著回過神。
“咳,將軍與故人重逢,我看事情就明日再議吧。”
“是啊是啊。”
“哎呀門口!我的門口!”
紛紛找藉口作鳥獸散,瞬間跑了個乾淨,除了文官,明明個個該是直腸子的軍漢子,這一刻居然全都如此乖覺……只有他的傳令兵走在最後,拍了拍他悄悄說了句:“將軍,‘無衣’很長。”
白羨一愣,反應過來方才惋惜嘆氣的當是這傢伙,這是在說他笨嘴拙舌嗎?然而所有人已經散盡了,連給他守帳門的兩個都抱著槍走老遠才站定,背對著站得挺直。
他期期艾艾轉回頭,看到表哥,腦中不知怎麼明白了那句“‘無衣’很長”的意思,便紅了臉,湊過去執起對方手,期期艾艾道:“與子偕行。”
一個是詩頭,一個是詩尾,如此作結,答得不算壞吧?
“噗!”林晚風被他弄笑,矮他許多,卻伸手要摸他頂。
白羨溫順地弓下頸背,低下頭,任對方手指撫了他鬢邊,撫了他右額傷疤,又挪去摸他臉龐,拇指摩挲著他的鬍渣,目光裡這般專注又柔情脈脈,方才當著這麼多人面,他都被看得差點一把將人拉入懷——
方才這麼想,林晚風正已將他抱緊。他就等這一刻一般,反射似也地牢牢將手環了過去。
深深抱緊,深深抱緊。無需多言。
“嗯……”
表哥被他壓得悶哼一聲,他連忙帶著一翻,將對方翻到上頭。
林晚風捂著胸口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不禁握拳砰砰砸他胸前護心鏡:“你!你要這樣不會脫了這身天殺的鐵衣嗎?壓死我嗎?”這輩子簡直跟這戎裝過不去了!
白羨忙用手墊著讓對方砸,免得真砸傷了手,一邊結結巴巴道著歉:“晚風!晚風……我不是故意,我忘了它重……我再不敢了……”
林晚風停下拳頭,剛好瞧見對方因親吻而豔紅的唇瓣,忽然想起上回別離前夕,他疼喘之際抖著嗓子對白羨語:只你叫我甘願。之後白羨鄭重回的那句:我也是,天下所有男人裡,能讓我白羨甘願伏在他身下的,只有你,晚風。
此時白羨還在輕聲問:“痛不痛,有沒有壓壞?”
此時彼時一相照,林晚風笑了一聲,伸手環到背後去解那戎衣,順便掀起唇瓣銜住另一對:“壓不壞……”
呵,那些本有什麼要緊,他們,是讓彼此都甘願的人,這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