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誒呀。原來、原來是,”趙氏忙不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時間手足無措。
來人頭戴飛鳳串珠抹額,身穿大紅色杭綢描金百蝠箭袖,金絲鑲玉帶把小蠻腰殺得緊緊的,身量高挑雙腿修長,一雙杏核眼神采飛揚,正是當年南京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如今秦林家的徐氏夫人徐辛夷!
趙氏臉上表情變化極快。她這種靠在自家老爺面前邀寵才得勢的侍妾,恰恰最敬畏皇親國戚勳貴世家,只稍微頓了頓。立馬就滿臉堆笑。一個萬福道下去:“婢子趙氏見過徐夫人,夫人萬福金安。”
好嘛。剛才自稱夫人,徐辛夷叫她姨娘,輪到自稱竟改作婢子了,這掉價也未免太快了些,話說那趙氏也可憐,連姐妹之稱都不敢自居!
充作護士的女兵乙和女兵丙兩個,捂著肚子偷笑不已,心說大小姐再不來,咱們怕不被她罵個狗血淋頭!卻見女兵甲在門外虎著臉瞪著她倆,這才強忍住沒笑出聲。
徐辛夷生受了趙氏一記萬福,只稍稍點點頭,順手把馬鞭交給跟來的女兵甲,三女會意,出去把住門口和隔壁房間,攔住閒雜人等。
“剛才去校場走了兩回馬,卻叫趙姨娘多等了一會,”徐辛夷說著,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又笑著招招手:“姨娘請坐,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趙姨娘只敢坐了半拉屁股,訕笑道:“夫人出身何等尊貴,婢子是什麼人,敢勞夫人垂顧?但有什麼吩咐,婢子照辦就是了。”
她這幾句應對得體,不愧在申時行府上服侍之餘,也跟著喝了幾瓶墨水的。
徐辛夷咧嘴一笑,滿不在乎的道:“也不算什麼大事,有封緊要的書信給你家申閣老罷了,託別人帶去,恐怕中途走漏了風聲,只好勞你送送信。”
趙姨娘心頭咯噔一下,自家事情自家清楚,到這醫館來治治病美美容,已是老爺容忍的極限了,交通內外、傳遞機密,這可不是她敢做的事情!更何況老爺最近好像刻意和昔日的江陵黨一系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平時有意無意聽他透出的意思,似乎自己家裡也被張四維和東廠安插了眼線……
趙姨娘擠出副苦巴巴的笑容,極其為難的道:“不瞞夫人,婢子外面雖然聲光不錯,其實也就是個奴婢身份,和夫人比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哪裡能幫到夫人?我家老爺那裡,恐怕……”
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不必為難,這封信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與申閣老獨處一室時交給他。我打聽過了,你是申府最得寵的,申閣老每天都會到你房中。”
說罷,徐辛夷就壞笑起來,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趙氏被頂得無話可說,想要拒絕又不敢,答應下來又為難。
徐辛夷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會票,啪的一聲摔在桌上:“這裡五千兩銀子,送你喝茶罷!至於申閣老那邊,再和你說句實話,送了這封信之後,你只有更得寵的!”
趙氏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把牙一咬,心道老爺就算十分怪罪,我使出撒嬌撒痴的手段來,終不至被活活打死吧?萬一老爺生氣生到十二分,我就推到徐辛夷頭上,說是她逼著送信的,反正全京師都知道徐大小姐是個出了名的女魔頭!
“夫人吩咐,婢子無有不從,不敢討夫人的賞,”趙氏假意將會票推了推,眼睛裡卻冒出火來。
徐辛夷笑了:“賞你的,只管拿去,本大小姐話放在這裡,恐怕將來申閣老賞你的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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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醫館後院通往前堂的門牢牢鎖住,甲乙丙三女兵來回巡視,凡是醫館女客走近些,便說後院正在清理雜物,客客氣氣的請她離開。
後院外頭的巷子裡,幾名閒漢用銅錢在地下關撲耍子,草帽遮住臉,唯有精悍的目光偶爾一閃,如果是認得他們的熟人,肯定會大吃一驚:這群閒漢裡頭,竟有實任錦衣百戶官職的刁世貴、華得官!
不遠處的茶館二樓,蠟黃面孔的白鬍子老頭正吸溜吸溜的喝著熱茶,端著茶杯的手筋骨格外勁節,指甲銳似鋼刀,鷹隼般的雙目殺氣隱現,如果把鬍鬚變成黑色,不再貼著腮邊而是像鋼針般四散炸開,臉不那麼蠟黃,皺紋再減少一些,就會有很多人驚得咬住舌頭:此人正是東廠理刑百戶霍重樓!
後院之中,只有一個人,徐渭徐文長青衫布鞋盤腿而坐,落拓狂放之態不減,身前置一矮几,擺著壺紹興黃酒,一疊花生米,一疊豆腐乾,簡簡單單的自斟自飲。
來了!趙姨娘所乘香藤小轎從大街上遠遠行來,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