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有還陽的人。筆者正曉得一位;此人是個財主,家住敝人故里圖爾賓鎮。他被病魔纏身,患下不治之症,大夫講,他心臟底部已聚積起一堆肥厚的脂肪;上帝保佑,願各位讀者都別染上這號病。他曾專門跑到溫泉減肥,可惜溫泉浴對他毫無補益。此人名叫奧爾特,其妻名叫希夫拉?利厄;我一想起這公母倆,他們的形象便活脫脫地浮現在眼前。
她:體瘦如柴,全身皮包骨,臉黑得像塊鐵皮;他:五短身材,金髮白麵,挺著圓滾々的大肚,蓄著一圈小鬍子。她雖是財主夫人,腳上卻穿一雙呲牙咧嘴的笨重鞋子,頭上捂著早已破舊的圍巾。她喜歡經常不斷地尋購便宜貨品,一聽說臨村可以搞到廉價玉米或蕎麥,便會一路小跑趕到那裡和農民討價還價,直到人家以幾乎白給的價格賣給她為止。要知道,她這股貧氣是她窮苦母親傳給她的——求她原諒我直言不諱。他,作為包攬全鎮一半生易的木材商和鋸木廠老闆,與夫人迥然不同。他不但喜歡過舒坦ri子,而且打扮得像伯爵似的,身上總披著短大衣,小腿上總套著高階長統靴,小鬍子也梳理得極其仔細,您簡直能把髭毛一根々數出來。
他還特別貪食。老婆對自己是能省就省,但對他卻任其吃喝,從不限制。為了準備他最喜歡的肥肉片鮮湯,她選購肥肉時對屠戶十分挑剔和盛氣凌人,只要發現肉中有一小塊骨頭,就會掂起來砸進櫃檯。她有她的解釋:丈夫只有喝了純肉鮮湯,才能多得金幣。在我們那個時候,人一結婚就彼此相愛,哪有人想到過離婚?但這位希夫拉?利厄愛她的奧爾特也愛得太過分了些。她一張嘴就是我丈夫這,我丈夫那;逢人便講——上有天,下有地,人間就數奧爾特最帥——人們聽後不禁掩面而笑。他們二人一直沒有子女,正如常言道:情隨事遷,無孩的媳婦最心疼男人。大夫也講,有這麼好的妻子,奧爾特得病只能怨他自己。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清。
好,閒話少說,言歸正傳。這位男士患疾不爽,病入膏肓。最有名的醫生都來看過,仍然沒救。他已臥榻不起,一天弱似一天,雖然食yu尚佳,吃著老婆喂的紅燒鴿肉、杏仁糖和各式美味,但體力卻ri漸衰竭。一天,我受安度晚年的父親的委託,前來轉送給他一本祈禱書。只見他身裹綠睡衣,腳穿白襪子,正漂々亮々、大々方々地躺臥在大沙發裡,除了肚子像撒氣的皮球,嗓音呼呼哧哧而外,看上去蠻像個沒事兒的人。他接過祈禱書,賞我一塊小甜餅,還捏了捏我的臉蛋。
一兩天後,訊息傳出,奧爾特馬上就要昇天。男人們被召集來,安葬隊立門等候。不過別忙,還有熱鬧可瞧。希夫拉?利厄一見奧爾特快要斷氣,就跑出門去尋找大夫。等她把醫生帶來時,安葬隊的長者萊熱?戈德爾已經走入屋內,用一根羽毛放在奧爾特鼻孔前觀測完畢——萬事皆休,大家稍作準備,便依照慣例將他抬下床來。這時,希夫拉?利厄一步跨入家門,她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她的號叫和哭喊連鎮子外頭的人都能聽到!“你們都是畜生!兇手!殺人犯!全都給我滾出去!他會活的!他會活的!”她抄起一把笤帚,向四下胡掄起來——大夥都以為她已發瘋。她隨後跪在屍體旁,發出陣々呼噪和嘶吼:“你別離開我呀!別離開我!把我也帶定吧!”她搖他,晃他,悽聲哀嚎,沸天震地的,贖罪ri輓歌也沒有這樣響亮。
大家知道,屍體是動不得的,於是紛々上前阻攔她,但她一下子趴到死者身上,對著死者的耳朵呼叫起來:“奧爾特,醒來吧!奧爾特!奧爾特!”聲音那樣尖利,活人絕對受不了——耳膜會被震破。眾人正要動手拽她,屍體突然輕々一彈,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您或許曉得,人死之後,靈魂並不即刻昇天。它在鼻孔裡盤旋,良久不願離開,光想返回體內去;若有人不斷高聲呼喊,它有可能受驚飛入軀體,但一般來講,持續的時間不會很長,因為帶病的軀殼不是它久留之地。也有千載難逢的當口兒,靈魂果真附著舊體,落下腳來,那時,您就能見到一位死而復生的還陽者!
嗨,這號人上天並不歡迎。人嘛,終期既到,就該乖々死去。還陽的人與平常的人必竟不是一碼事。如人所說,這號人出yin入陽,忽隱忽現,似在眼前,又不在眼前;他們老實々地待在墳墓裡才最讓人放心。這號人一能呼吸,二能進食,甚至還能和妻子同床共枕。只有一怪:他們都沒有影子。據說,魯布林曾有一個還陽的人。他終ri打坐在祈禱間,一坐就是十二年,但他一言不發,甚至連聖經的《詩篇》也沒有誦讀過一句。當他終於歸天時,全身只剩一把骨頭。這些年來,他的身體一直在慢慢腐爛,血肉早已化成灰,最後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