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二丫和小七都只是在遞遞東西,根本都不曾插上手。
大概的整理好後,顧連州抱著顧翛返回寢房,小七不經意瞥見他的眉眼,心中宛如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因為那俊美無鑄的面上的落寞著實令人心疼,小七心想,他此時心裡定然是極想念小姐的吧。
顧連州把顧翛放在榻上,蓋好被褥之後便躺在他身側,從貼身的衣兜裡取出一隻錦囊,將它放在鼻端,還能夠聞出屬於白蘇身上特有的馨香,清淡卻不失溫暖。
開啟錦囊,裡面放著一撮整齊烏黑的秀髮,被顧連州用淡青色的布條繫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白蘇玩笑一般的契約書,顧連州微笑著,心裡卻開始有些後悔,當日在寧國見白蘇時候為何心中還攢著怒氣,明明她就近在眼前啊當時的他是不是太冷漠了?
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無意間瞥見牆上掛著一把琴,便將錦囊塞入懷,攜琴出了房門。
顧連州在院中的石榻上盤膝坐下,院中樹影婆娑清風伴月,一襲白袍落拓,略有些溼的墨髮披散在身後,用蒼青色帛帶鬆鬆系起,山嶽河川般俊朗的容顏在靜謐的夜色下宛如亙古存在的神像,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了兩下琴絃,彈奏起《普安咒》,這個曲子,白蘇曾經彈給他聽過,能令人平心靜氣。
然而,一首既活潑又寧靜莊嚴的曲子,在他手下流瀉而出時,竟然只有寂寞。
月中天。
白蘇坐在鳳棲殿後的水榭上,月華如水,靜靜鋪在她的身上,那一雙隔花掩霧的眼眸中倒映著湖面上波光粼粼,彷彿泛出幽幽的水光。
白蘇身上的傷在大巫的醫治下好的極快,現在除了被上有一道傷口結痂還未脫落,其餘的都已經好了,受傷的地方有些泛白,但好在白蘇本來就很白,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春徐站在廊下,悄悄的打了個呵欠,秋香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示意她去提醒提醒,再這麼坐下去,恐怕要到下半夜了。
春徐進偏間取出一套寶藍色寬袖背衣,向坐在湖邊的白蘇走去,將衣服抖開輕輕覆在白蘇身上,躬身道,“夫人,快子時了,夫人身上還有傷,當好好休息才是。”
白蘇望著夜色裡寬廣的湖面,久久不語。
春徐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句,“夫人?現在是否就寢?”
“你去睡吧,我再坐會兒。”白蘇的聲音一如風過竹林,在秋日涼涼的夜裡,聽起來雖然舒適,卻令人莫名覺得有些冷。
春徐不禁腹誹,說的好聽,您不睡,哪個敢睡?
腹誹歸腹誹,她還是乖乖的站到廊下,一臉為難的衝著秋香微微搖頭。正在此時,夏花從主殿的後門中出來,手中還端著一碗藥。
春徐不禁怔了怔,問道,“這麼晚了,端藥來作甚?”
“陛下說過幾日要在太平城設宴,屆時要正式冊封娘娘為後,巫只好加大藥量了。”夏花道。
春秋嘆了口氣,天下女子何其之多,為何陛下非巴著一個有夫之婦不放呢?更何況又不是貌美天仙。
伺候白蘇這麼久,春徐至今也摸不清她的性子,看著白蘇一天到晚吃了藥就知道睡覺,睡醒了覺便坐在這個水榭上,一坐就到深夜,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在發呆,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根本沒有什麼真性情可言。
“你給娘娘端過去吧。”夏花把藥交給春徐,道,“你也知道,自打那日我頂撞了娘娘,她雖不曾怪罪我,卻至今也不待見我了。”
春徐點點頭,接過藥,朝白蘇走去。
夏花看著春徐越走越近的背影,眸中閃出一絲寒光,之前她日日燃的香是滇南所產的一種紫研花所制,那香本身無毒,但只要今日這一碗藥下肚,白蘇的記憶便會抹的一乾二淨。
“娘娘,請用藥吧。”春徐把托盤放在木地板上,輕聲道,“娘娘身上的傷快好了,大巫說這幾日多加一副藥。”
春徐不敢說實話,怕觸到白蘇的逆鱗,反而更不好勸藥。
白蘇動了動,目光落在面前的藥碗上,雕琢鳳紋的白玉碗中盛著黑褐色的藥汁,溫玉色澤柔和,而藥汁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鏡面一般的光亮。
“反正我在此處也出不去,這藥不吃也罷。”白蘇聲音淡淡。
春徐心知必須得讓她吃下這藥,萬一到了封后之日,她的傷還沒有好,到時陛下怪罪下來,自己的小名恐怕不保,於是柔聲勸道,“夫人,傷好了人也舒坦些,過幾日福緣大師進宮來給太后講經,到時您也可以求陛下放您出去聽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