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若是後者,恐怕顏鈞也奈何不得了。
自黃州出來,便是向鄂州而去。鄂州,可就是真正的江以南。
一行人到達渡口的時候正是傍晚,一身黑衣的青年冷著一張臉,默默地走著。說實話,那些官差在態度上倒真是沒怎麼難為他,端華雖然性子較以往陰沉了許多,可他在軍營畢竟長久,那些面對著下層官差所磨練出來的自然而然地親和力,讓他們竟然相處得還算融洽。而越是融洽,那些人面上有時一閃而過的不忍之色就越發被皇甫端華盡收眼底,這下他更肯定了自己當初的推測。
渡口上早春傍晚秋風嫋嫋,一行人立在棧橋上因為久等渡船不來而開始罵罵咧咧的時候,端華卻安靜地在棧橋的木樁上坐了下來。江風撩著他的髮絲在眼角糾纏不去。長江春日傍晚渾然開闊的水澤寧靜地流往天際,江灘邊的葦子剛剛抽出了青紅的小小箭簇,細嫩的莖杆在風中搖曳不止,發出密集的沙沙聲。
皇甫端華的目光投向了更遠的江天。
他朦朧中想起了有這麼一個殘陽如血色的傍晚。不過那時候沒有溼潤的江水氣味,沒有和煦的江風,只有濃濃的血腥氣,在高高的黃河河岸上,他就那麼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如今想來,都久遠得彷彿隔世。
皇甫端華不知道,他此時臉上流露的表情太過複雜,簡直叫人看了會愣住。
“喂!皇甫端華,我說船可是來了,還不走!”官差中有人大聲呵斥著。端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站起來點點頭示意道歉。
幾個押送的官差都奇怪地看著他。說實話,這些年流放的活兒他們也幹了不少,有犯了軍規被流放的,亦有被貶謫的大臣,哪一個出了長安城不是涕淚滿襟怨氣沖天,或是感嘆朝廷不眷或是悔不當初,酸腐氣重些的甚至還要作些詩來一抒胸意,可這個年輕的叛將,一路上竟然能夠說說笑笑,不過沉默下來的時候,他那俊秀的臉孔上很快就會出現一種沉思的表情,這個人心事很重,可平素偏偏又看不出。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押送到這樣的犯人,都覺得新奇。
“我說,”有人打趣道,“你這傢伙整天到底在想什麼呢?怎麼跟那些讀書人一個樣!”
端華笑著搖了搖頭,他神色無比沉靜。
“也不曾想什麼,一些舊事罷了……有勞了。走罷。”
“快走快走!”
吆喝聲被渡口上的江風吹散得無影無蹤,血色殘陽下,鶩鳥們大聲叫著,像箭一般,在萬里江天裡一掠而過。
端華彎腰登舟的時候,突然回頭望了一眼北方。春日草木蓊蓊鬱鬱,北望而去,一片蔥蘢無盡。端華突然笑了笑,沒有人看到他這個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對誰笑。
“琅琊……”他輕聲對著江風道,“就此別過。”
“陛下,臣最近總覺得,戰報來得越發模糊了。”趙儀然手上捏著戰報沉吟了片刻,才抬頭對李亨道。
李亨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只有手上時不時轉動的茶盞蓋子才表明他的確是在沉思。
“臣附議。”李琅琊低聲道,“要不要再多派些人去探聽一下?”
片刻後才聽得李亨道:“不必。”
底下大臣們偷偷互相對望。去年安慶緒已經為郭子儀等人六十萬大軍所長期圍困,可圍困太久終歸不是辦法。史思明那邊動向不明,誰都知道史思明手下重兵在握,他現在不過是在觀望,如果史思明叛軍來增援安慶緒,那後果不堪設想。
李琅琊總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一旦端華的事情解決了,朝堂上的事情就重新在他心裡被提到了更重要的地位。趙儀然曾經嘲笑他何必嚷著要歸隱,因為根本歸隱不了,他李琅琊就是生來的勞碌命。李琅琊苦笑,自嘲說大約是自己二十歲之前過得太清閒了,現在這是報應。
“我總覺得這裡頭有文章。”走出殿外李琅琊才搖頭道,“史思明那種人,哪裡會這麼輕易動手,我就怕朝廷放鬆了警惕,到時候史思明叛軍來個措手不及,爛攤子恐怕還是我的……”他苦笑起來。
趙儀然看他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心裡有個疙瘩卻始終不敢說出來。方才李琅琊說他覺得這裡頭有文章,趙儀然也想說他覺得流放皇甫端華一事也有文章。可看李琅琊那副樣子,他又覺得李琅琊不會不知道,那自己又何必說出來刺激他?這個念頭在心裡轉了很久,他張了張嘴,說出口的卻是:
“你好歹也多關心一下你的家眷。”
李琅琊一愣,幾絲愧色浮上眼角眉梢。
“我說了……處理完這些事情,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