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還是在胸口蔓延了開去。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些已經遠去的歲月,那時候他和皇甫端華還青春年少,哪一年長安城熱鬧非凡的花燈會他們不曾去看過?哪一年不是他猜燈謎拔得頭籌?哪一年不是年少的端華神采飛揚地替他拿那些獎品?
想著想著眼前的字跡就變得越發模糊,李琅琊扔下筆,也不管濺了一袖子的墨汁,急惶地用手去揉著痠痛的眼睛。
他想起了顏鈞說的代價。憑良心說,自從他任監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親身去見證過前線戰況,所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究竟皇甫端華做了些什麼,對他來說還是隔著煙霧似的渺茫而虛幻。李琅琊暗下決心,一定得挑個日子去全部問個清楚。
否則,他害怕自己追悔莫及。
正月十五之後,那場要命的宴請還在等著他,他真的不知道,那之後他還有沒有機會再去問那些問題。
臘月二十八這一日,長安城又是大雪紛飛。
第 89 章
(八十九)
當李琅琊聽下人說波斯商人安碧城求見的時候,他幾乎要有了泫然欲泣的衝動。他的確不曾想到,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後,皇甫端華回來了,安碧城也回來了。他以前做夢也不能料到,當年關係如此要好的三個人,如今居然以這種方式在長安城重新聚頭。他想起了安碧城當年的話“我等你們一起回到長安”,如今且不論是誰等誰,在這亂世中,人情冷暖全憑天造,在經歷瞭如此浩劫後當年友人還能重新相聚,恐怕也是大幸了罷?可是他還是覺得悲哀,當年他們以何等身份地位分離,如今又以何等身份地位聚首?
李琅琊幾乎不敢想下去。他匆匆派人請了安碧城進來。
安碧城一身衣飾比起當年不知樸素多少,手上執著扇子的習慣倒依舊沒變,那雙波光流動的碧綠眼睛如今也少了幾分狡黠,多了幾分深冷,看來在戰亂中,他也不能獨善其身。尤其作為異國之人,恐怕受到的傷害反而更大一些。
“李大人……草民安碧城有禮了。”
李琅琊眉峰一顫。如今連安碧城也如此稱呼他了。他覺得悲哀,可他明白,這怨不得安碧城,自己心狠手辣的聲名在外,長久不與自己來往的安碧城哪裡摸得清深淺?原來那種無拘無束的友誼,必須要在歌舞昇平的盛世才能維持下去。
可到頭來想想,安碧城在如今還願意見自己,是不是表明他其實還不曾忘記舊日情誼?
“碧城……你也這麼叫我?”
安碧城挑了挑眉,到底也曾經是至情至性之人,那種冷硬的偽裝很快就自他臉上消解了大半。兩人立在廳上無言地對望了片刻。最後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只聽聞那顫悠悠的語氣撥動著廳間寒冷的穿堂風。
“你過得……還好罷……”
“我?實在不怎麼樣。”安碧城吹著茶水搖頭道,這麼說著他抬起頭瞧了瞧李琅琊,“怎麼,你呢?”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李琅琊的裝扮,“怎麼,你要出門?”此語一畢,安碧城那種敏銳的商人目光和對對方多年的瞭解,讓他立刻捕捉到了李琅琊一瞬間躲閃的神色。
安碧城在心中暗暗嘆息,自己恐怕是說錯話了。雖然他不知道李琅琊究竟要去做什麼,但以他了解李琅琊的性子,沒有什麼事情會讓李琅琊輕易逃避,除非是——安碧城太長時間不曾回過長安城了,他不瞭解這二人之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在他離開長安之前,李琅琊與皇甫端華之間的裂痕已然開始不可彌補,在他離開之後,安碧城斷斷續續聽見許多風言風語,包括皇甫端華的投敵叛國,帶領著叛軍大破官軍,兵敗投降被擒;還有他感受最深的,便是經李琅琊手實行的一項又一項政策。安碧城其實很想告訴他,李琅琊那些政策放到民間,實在是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說,是損陰德的事情。可是人若入仕,又能有幾人不是如此?連安碧城都替李琅琊覺得無奈和悲哀。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什麼都不說最好,何況以他對李琅琊的瞭解——如今見一面他就明白了,李琅琊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
他只在乎那一個人。
李琅琊執傘進入皇甫端華舊日府邸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傍晚了。街道上雪積了很厚也無人打掃,經過數日早就凍成了厚厚的堅冰,道路很是難走。若是在從前,各個商鋪的店主起碼還會自掃門前雪,可如今這些商鋪大多還是破敗空虛,哪有人來打掃?
他一面走一面想著早晨與安碧城之間的話。有很多話李琅琊很快就記不清了,不過他還記得他與安碧城兩人的表現都冷